第三章香驢鼠
火燒旺之後,顯紹揀些現成奚落的話說開了:“你說上橫峻可以打大野獸的,其實我趕牛趕一世還不知道牛陰袋嗎?這裏根本沒有野豬,連野兔也很少,野豬、野兔跟莊稼走,人都搬下山了,這裏不種莊稼,還有多少留下來吃茅草呢?”
“你說的意思我不是不懂,豺狼虎豹跟著羊群走。”
“以前虎豹就是偶然經過,看我們火煙透起,也是嚎叫幾聲就走開的。”
哈聲貓覺得顯紹在埋怨自己,便反問:“按你這麼說,你又怎麼讚成上山呢?”
顯紹其實比哈聲貓更想上山看看,看看這祖祖輩輩住過的地方,看看這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有什麼變化,哪怕是一無所獲,也心甘情願。哈聲貓見牛客在考慮什麼,就拿話脹他:“咱們喝幾口西北風就下山嗎?”
“歇會兒再說吧,任他娘的腳,都不要慌,心慌吃不得熱粥,再說這裏反正沒人管著你。”顯紹倒是擺出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架式。
吃了番薯湯後,哈聲貓迫不及待地要顯紹跟他往外走。顯紹見他執意要出去走走,隻好跟隨其後,黃狗也從什麼地方竄出來跟人了。哈聲貓在前麵走,東張西望的,不時用槍杆撩開擋在小路邊的柴草。顯紹認真地說:“你可要仔細,呃,要是見到那條白頭頸的小蛇,咱們就逃命。”
“那條白頭頸的真是龍?”
“金子尖就有這麼一條龍,你見到它,就要打雷下雨,發大水了。”
哈聲貓心虛,用槍杆仔細地摝開腳前的茅草荊棘,才敢邁步,一點也不敢馬虎,顯紹卻隻注意草地上有什麼陰地蕨、龍膽草之類的草藥。黃狗在人前人後不遠的地方嗅了好幾個來回,似乎沒有找到野獸的蹤跡,卻對一些小泥洞口很感興趣,碰到一個小泥洞都用前爪扒土,邊扒邊嗅,扒扒嗅嗅。橫峻的泥土經過頻繁凍融,很鬆,狗爪扒泥,有如揚糕粉。
一個時辰下來,仍然一無所獲。顯紹憋不住氣,又埋怨起來:“你說打大貨色的,咋你到橫峻連野獸的影子都沒有呢?你這幾天吃了團魚、狗肉晦氣,還是碰到什麼肮髒的東西了?咋運氣那麼背呢?”
哈聲貓以攻為守:“這不是你老家嗎?你陰子芝麻那麼大的時候就在這裏生活了,你不都知道嗎?咋說起來倒是我騙你似的呢?”
“我知道的,這裏就是鬥角多。”
“在哪兒?”哈聲貓嚇了一大跳。鬥角就是五步蛇,人被五步蛇咬了走不出五步就要倒地而死。
“哈哈哈,”牛客有些得意。“看把你嚇的,這麼冷的天鬥角沒出來,要出來就好囉。”
“牛客你別嚇唬人了,再講蛇什麼的,魂都讓你嚇到七洲洋去了。”哈聲貓回過神來問,“你鬥角也敢抓?”
“那抓過的鬥角還少嗎?鬥角分鐵鬥和銅鬥,銅鬥價錢更好。我抓的鬥角都賣給岩頭藥店。”
“啊,沒準藥店樓板下那一盤一盤的都出自你這雙髒手。”
顯紹有些洋洋自得:“鬥角整條剖開,連皮盤撐在竹篾上,焙燥,養豬娘的人剪一段一拃長的鬥角幹給豬母娘吃,一窩豬仔什麼病都不會生。哎,野豬就很喜歡吃鬥角的,鬥角多的地方貌似野豬也多。”
“你別說了,”哈聲貓天生怕蛇,聽到與蛇相關的事,心裏就害怕。他雙腳幹脆停下來讓顯紹先走幾步,“你走在前頭吧。”
待顯紹走在前麵,他再驅趕黃狗在自己前麵走。
顯紹看他畏縮不前,又逗他說:“這橫峻、金子尖一帶有種奇怪的名堂,可能是一種草藥,如果你身上長老鼠痣,隻要你經過這裏,就掉光了,掉得連印痕也沒有。”言外之意是這等好事你也舍得落後?
哈聲貓身上沒有老鼠痣,這話對他沒起什麼作用,仍然不敢往柴草茂盛地方走。
“看來這一趟黃了,”顯紹泄氣了。“搗他娘的,山荒海絕啊。你看箬竹,嗯,結籽就不好了。我在山腰看到幾棵箬竹結籽了。”
“那咱們摘竹籽也好嘛。”哈聲貓天真地說。
“箬竹、毛竹結籽以後就會枯死的,聽老人說荒年到來竹結籽,竹結籽荒年就來了,荒年真的來了。”顯紹說話有些沮喪。
“為什麼荒年一到竹就會結籽呢?”
“笑話,荒年一到竹還不結籽,那人不全部餓死啊?”
哈聲貓聽他這樣說,覺得這事也真是天經地義的,不過想起有件事覺得更省事,不禁問:“聽說橫峻還有觀音泥哩,這可當真?”
顯紹不作正麵回答:“野獸的糞都沒有,腳蹄印……唉呀,以前這一帶到處是狸貓糞,現在怎麼都沒有了?”
“別說大話了,恐怕狸貓糞是什麼樣的你都不知道。”
“那糞便很好認的,裏麵都是老鼠毛。”顯紹翕張著鼻孔在柴草叢中嗅著什麼,有時打著響鼻,那動作聲音跟黃狗竟然毫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