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婭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白色的裙子已經變成灰汙色,發辮也散落下來亂糟糟的,臉上更是慘不忍睹,哪裏像曾經商會會長的千金。其他人從她身旁走過,卻沒有一個人搭理她,這之中有些人是她的同學,有些曾和她父親交好。樹倒猢猻散,人心都是如此冷漠。
直到一隻手伸到她眼前,這隻手的掌心很幹淨,泛著淺粉,其他皮膚卻是麥色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沒有一絲汙垢,兩指之間撚著一張雪白的手帕。
莉莉婭慢慢抬起頭,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這雙眼睛黑得純粹沒有一絲雜質。
“別哭了,拿這個擦擦眼淚吧,”絲楠輕聲勸說她。
莉莉婭哽咽著說,“謝謝。”接過手帕,絲楠感覺她的手都在發抖。絲楠的想法很複雜,從道義上說,普爾曼從頭欺騙到尾,還始亂終棄實在值得唾棄,可是這個女孩是莫博森的女兒啊。一想起失聰的尤利安,絲楠心裏那點憐憫便一絲也不剩了。
“絲楠小姐,你該上車了,”總督府的侍衛提醒絲楠。
“哦,好,”絲楠對莉莉婭說了聲再見,就匆忙走向馬車。
莉莉婭用手帕捂住自己的臉,她的抽噎聲莫名停頓了一下,
這個手帕上的香味,莉莉婭猛然抬頭去看絲楠的背影。
“快上車,在那兒跟她唧唧歪歪什麼,”普爾曼冷眼俯視車下的絲楠,車上的米歇爾也在看她,絲楠擔心別人注意她,腳有點急,一下子沒踩穩階梯,人往前撲,就在此時,一隻手臂探出車廂牢固的扶住她。
絲楠驚訝的看著普爾曼,普爾曼飛快的收回手,嘀咕一句,“冒失鬼。”聽見了,絲楠臉上的笑慢慢擴大,酒窩若隱若現。她三兩步躍了進去,坐在普爾曼旁邊。
馬車快速離去,這個小小的插曲幾乎沒有人看見。隻有莉莉婭不可置信的看著,呆了般,直到馬車走得老遠。
手帕上的香水味屬於普爾曼,沉香與依蘭的混合,清淡淡的,莉莉婭太熟悉這個味道了,還有那隻胳臂,那雙無暇白皙的手,莉莉婭內心大駭又極其嫉恨,這個女孩和普爾曼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沒有在殖民地見過她。莉莉婭早忘記去年棒球比賽時幹擾普爾曼的黑丫頭,就算還記得,她也認不出來了,一年的時間,絲楠的身高像雨後的竹筍直往上衝,又瘦又高,黑皮膚也褪了點色,穿著大鬥篷又擋住臉,乍一看,別人不會想到她才隻有十二歲。
馬車上,米歇爾問普爾曼,“今天的禱會,你有什麼收獲?”米歇爾的神情和來時沒有兩樣,仿佛沒看見教堂門口莉莉婭的撒潑。
可笑,莫博森的女兒,米歇爾怎麼可能看得上。米歇爾自小長在名門望族,對女人極其挑剔,至今也隻有普爾曼的母親入得了他的眼睛。他認為他兒子的妻子至少出自世家大族,有良好的修養和溫和的品性,也許還得有一兩項拿得出手的才藝。其實以這樣的眼光,普爾曼在殖民地難得找‘對象’,因為符合這種條件的千金們不可能來殖民地。
“沒什麼收獲,如果您硬要問的話,我聽到了十來條關於我緋聞的傳言和亂七八糟的誹謗,”普爾曼懶散的說,“哦,還有,暹粒大概沒有人敢讓他們的女兒與我交往。”
米歇爾氣不打一處來,小胡子直翹的,“你的禱告呢,你向上帝的懺悔呢?”
“禱告什麼,懺悔什麼?請問我做錯了什麼嗎?難道您沒看出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的事業。”
“我的事業是為你的將來鋪路,你是要回國的。”
“是啊,我早想回去了,是您不準。”
父子倆話講著講著就帶上濃濃的火藥味,你一言無一語,誰也不讓誰,果然是父子,脾氣差不多。
莫博森下台,也就影響了殖民地那麼幾天,漸漸的大家對他的關注度淡了,地球少了誰依舊轉。絲楠的日子還得照樣過,繼續上學,繼續和普爾曼冷言冷語,繼續跟米歇爾鬥智鬥勇。有如此疑心重的養父和奇葩哥哥,她的日子不會無聊。
不過絲楠得知了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迪斐要來了,他的父母和他一起過來拜訪米歇爾父子,順便談談生意,畢竟商會會長要換人了。普爾曼鬧出的醜聞不止振奮了殖民地的錢權社會,還驚動了遠在法國的歐羅斯家族。普爾曼的祖父怒不可遏,專門寫信教訓米歇爾,連帶瑟琳娜也受到牽連,迪斐必須回國的壓力又落下來,萬一在無拘無束的殖民地,堂堂歐羅斯家族的繼承人養成跟普爾曼一樣無法無天的性子該怎麼辦。所以瑟琳娜要來說說他沒有教育頭腦的哥哥,不過絲楠估摸著他們的目的不止如此,陰暗點想,大約大賣的香煙讓某些人眼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