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讚不絕口:“前三幕都排完了,‘水滿蜀山’,大夥就等著你的第四幕。”伸手接過劇本細看。
“咦,這些拉丁文字是?”
蔡吉幾乎刮目相看了:“林君識得拉丁文?”
“我府裏記賬的仆人原先是昆侖奴,區區希伯來文還難不倒在下,不過這行字似是而非,這些符號又是什麼意思?”
蔡吉把文稿抽過來瞄了一眼,“抱歉,這不是劇本,這行是麥克斯韋關係式,熱力學。”
“往下呢?”林飛起身站到蔡吉身旁,一路指下去。
“納維-斯托克斯方程,流體力學。”
“薛定諤波動方程式,量子力學。”
“e=mc^2,質能公式,相對論。”
……
林飛再指著“氧”、“氫”問:“這些字我著實不曾見過,敢問安貞,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創?”
“光合作用化學方程式。字嘛我記得是徐壽。”
“這張伏羲女媧蛇形交尾圖呢?”
“脫氧核糖核酸雙螺旋分子結構圖。”蔡吉大囧:古人真是強悍,一下子就猜到生命起源,雖不中亦不遠矣。
突然發覺自己“對牛彈琴”的蔡吉連忙轉移話題:“拿錯了,這是蔡吉未完成的格物手稿——蔡吉把蜀山真人寫成壞人,正傑不會見怪吧?”
林飛自嘲一笑:“哪裏,幹我這行的,當然是信則無嘍。”
蔡吉撇撇嘴:“正傑先看劇本,斟酌一下口白。快日中了,我請你吃頓便飯吧。”雖然來到漢末不短了,不過典雅熨帖的口語蔡吉可不能張口就來。
升鬥小民一日兩餐,至於闊人嘛想幾餐就幾餐。
兩副鬆香紅漆餐具擺在饕餮紋食案上搬進來,輪到林飛不知所措了。
在蟬紋雙耳青銅方匜淨手後,林飛就袖手旁觀蔡吉如何用裝在竹鞘的刀叉勺三件進食,免得出糗。
蔡吉優雅一笑。別的不說,填漆椀裝的蛋炒飯找遍天下也沒有第三份——她炒飯掂的平底鍋可是親自設計畫圖的。
林飛邯鄲學步照著蔡吉左叉右刀,依樣畫葫蘆,顧不得“食不語”,在進食的間隔不停提問菜色。
“肉末通心粉”,“四鮮白菜墩”,“酒釀圓子”,“家常菜啦,林君不必客氣”。
蔡吉喜歡自己動手做飯,君子遠庖廚,阿拉又不是君子。
為你的健康幹一杯(為壽),再為我的健康幹一杯,最後為天下太平幹一杯——總算結束了午餐。
林飛告辭,蔡吉從袖裏取出一柄折扇,算是回禮。
現在流行的竹扇或葦扇,一水菜刀造型,再有就是周郎羽扇。
林飛“唰”一聲打開,用磁性的男低音吟誦蔡吉親筆題詩。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好詩。”林飛由衷讚歎。
蔡吉兀自生悶氣,自己本來準備題的是中世紀格律之王李商隱的無題詩,可是搜索枯腸無題七律盡是情詩,隻得拿《西洲曲》填坑。
林飛拱手:“儺戲在明日酉時演出,蔡君莫要錯過,再會了。”
第二天午後,鳥倦還巢。
“鈴蘭,取七子文具奩來,給我梳一個雙環靈蛇髻。”蔡吉午睡初起,星眼朦朧,抬頭遠眺簷角的落日,燕子歸巢。
“小娘子,自你男裝後,還是第一次哎。”
“囉囉嗦嗦,娥眉,把我做的菱花鏡立起來。”
鈴蘭一手持黃楊木梳篦,一手握發給蔡吉上妝,一如顧愷之《女史箴圖》。
娥眉稍蘸清水,把金花胭脂箔片潤開,給蔡吉的酒窩點“的”(麵部的紅色圓點,亦稱“勺”)。
畫黛眉、點絳唇,蔡吉一振長鞭,左手食中二指夾在唇邊打個呼哨,“緋雲,隨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