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最開始想到的是英國國土麵積,那和中國沒法比。尤其在倫敦,沒有那麼大的湖麵能供人泛舟賞荷。再者資本主義國家的人工費高,政府不想耗費資金去供養荷花也正常。
荷花可不好打理。它得養在陽光下趨光,它的根莖愛水,可水又不能多,這就決定它生長環境的嚴格。
荷花盛開就一個多月,其他時間得處理蓮蓬,這還都是小事,最難的是清理埋在淤泥中的蓮藕。
“看來您真的是很喜歡荷花。”沈丁接著說。
老者並沒因此平複心情,他仿佛仍然置身在某種悲傷中,“是啊,全英國隻剩一株荷花。就在國立植物園裏,我大半輩子都在照顧它。”
“隻剩一株?”
沈丁不知道自己的稀鬆平常在別人眼裏如此寶貴。
老者的眼神沒離開麵前的玻璃球,他身體並不苗條,是長期攝入過量芝士與甜食後的難以挽回,他想要蹲下身更近距離地看荷花燈,幾次預備卻沒敢真的下蹲。他的膝蓋早些年就做過手術,他很怕上半身的體重摧毀手術的成果。
老者就這麼猶豫著來來回回,陳雙龍和陸奇林看明白了上前一左一右的攙扶。
老者在兩人的幫助下終於摸到了塑料球,陰鬱一掃而過,他笑得如同一旁手拉手圍著荷花燈轉圈的孩童。
“現在不是了,太像了,這做得實在是太像了,若不是靠得近,剛剛我都以為這遍地都是真的荷花。”
沈丁和陸奇林耳語一番,為了給老者拿到花燈,陸奇林毫不猶豫衝進他躲避的方向。
陸奇林第一次出現在陳雙龍的鏡頭裏和沈丁站在一起時,手裏多了一盞荷花燈。
不是活動中心裏供人們了解製作工序的半成品,而是同草坪上三百個球形塑料中一樣的,精美絕倫的荷花燈。
“這是給我的?”
“是的,這樣您以後每天都能看見荷花了。”
老者離開時沈丁看見了他眼眶裏的晶瑩,那晶瑩和藍色的眸子混在一塊像一處充滿魔力的窗口。直到老者的背影消失,沈丁都沒能忘記那眼神裏傳遞的炙熱。
老者的首肯,是對秦淮燈彩藝人的肯定,荷花燈在此時不僅僅是觀賞或節日祝福作用,它猶如世上難尋的珍寶,照亮老人的餘生。
他已經退休了,再也不能去照料那株荷花,他也沒有辦法常常去國立植物園看它。植物的生靈之力隻有培育它們的人才明白,思念如河水泛濫。
荷花燈不能代替那株真正的荷花,但能給老人足夠的慰藉。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秦淮燈彩背後的匠人,若不是這六十二道工序的千錘百煉,荷花燈不會如此真假難辨。
“水煮牛肉。”
服務員端來一大盆火辣,熱油在其中冒泡舞蹈,直到三人的筷子介入才平息。
陳雙龍將相機小心地收進背包,拉開椅子吃起來。酒足飯飽後,沈丁主動加了好友,加了陸奇林也加了陳雙龍。
都是為了母親,不是因為燈彩。
“你這個回去素材發我吧,我自己做。”
“今天真的要感謝你幫忙,我偷偷跟你說個事吧。”陳雙龍語速從拖長到快速,他做了決定。
“什麼事?”沈丁好奇。
“其實一開始我說我要發遊記是騙你們的。”
“啊?”
陸奇林已經打開手機準備分擔了,這下輪到他猶豫了,陳雙龍這小子看不透啊,那他是不是真的叫陳雙龍?家裏是不是真的做燈彩的?
一個人一旦撒了一個謊,那其餘的任何話都會被懷疑。
沈丁則是眼神如炬,她的視線迅速落在陳雙龍的背包上,所有的素材裏都或多或少有她的影像,這些東西不能落在一個騙子手裏。
“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