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回不去？天堂街……”
天堂街……
我一直望著彩草，沐浴在月光中的他身上踱著薄薄的銀邊，白麻衣翻卷飄揚，雪白的羽翼晶瑩粲然，隱隱流動著波光，果如書上所說，天使一族，無論是外貌還是身形都美好的令人歎息。
心裏輕歎，瞟了眼周圍滿目鮮紅的妖異，破碎猙獰的肢體，麵對眼前的慘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想，孰是孰非，孰非孰是——
“為什麼……因為天堂街本來就不是我該住的地方，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的存在，他們就不會死，他們就不會死，他們……”
彩草琉璃色的眼睛死寂空洞，臉上的神色卻奇異的不可思議，好像很幸福，但又痛苦絕望的想馬上死掉，死掉。
“我去過很多地方，也住過很多地方……”
“可是，沒有一處我該待的地方，我不知道該去哪裏，能去哪裏……”
“才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如黑夜中的一點光亮驀然熄滅，彩草臉上奇異的神色漸漸逝去，最後一片麻木，茫然的麻木。
“他們被我害死了，是我害死他們……可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
輕的隻是嘴唇動了動。
再無聲息。
◇
今夜的風很冷，星光卻很燦爛。
實在是個美好的夜晚，實在不適合悲傷。
魔力漸漸充盈全身每處血管，如彙入大海的溪流，我甚至能細細的感受到魔力回籠的線路，很奇妙的感覺，正象此時內心的感覺。
飛揚沉鬱的眼神恢複清明，手悄然搭上劍鞘，絲絲殺氣流瀉。
他一直望著彩草，烏黑的眸子深沉無光。
再次輕歎，我抬手覆在他手上，慢慢的堅定的壓回出鞘的劍。
我知道，這刻，飛揚有了殺意。
正如紅茜所言，穆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甚至被族人拋棄的天使，除了死亡，再沒有第二條路走。
這裏不是天堂，這裏是穆。
望了眼他背後潔白的雙翼，我沉下臉色，淡淡道：“沒有的話，可以自己創造一個。”
彩草神情呆滯，好半晌才把目光定在我身上：“創造？”
“作我的臣子，如果我得到勝利，成為穆之王，我答應你創造一個和平安寧的大陸。”
可能真的會被倉藍斥為幼稚，但我真的想創造這麼一個大陸，在這片大陸，無論是天使，魔族，還是天使與魔族的混血兒，都能和平共處，沒有流血，沒有戰爭。
所以，我說的堅定。
盡管……心頭有些茫然。
飛揚“嘭”一聲重重單膝跪地：“臣願誓死追隨！”
我看了飛揚一眼，回頭望向彩草，等著他的回答。
種族之別，他會如何抉擇？
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有選擇……
我突然有些不忍！
彩草低頭沉思，好一會兒，才緩緩抬頭，臉上帶著安靜的笑容，再無先前的茫然無措，顯然他作出了決定。
垂首俯身，默然行禮——天使的最高禮節。
我再不回頭，甩袖轉身而行，飛揚一步之遙緊跟在後麵。
布帛撕裂聲拔尖直刺雲霄，沉悶似鐵，重重錘在心上，身體微微一顫，一瞬間的劇痛過後，竟然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原本晶瑩的明月被割裂成一片一片，慘白無光。
再也看不到記憶中聖潔高貴的雙翼了吧……
羽翼是天使身份的象征，是自由飛翔的力量，因此天使界最重的刑罰便是折斷羽翼放逐穆之大陸，永世不得返回。
所以，想混入魔族，必須……親手折斷羽翼！
彩草……你果然也是幼稚的人！
眼睛裏又流出了熱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淌過臉頰，滑入衣襟。
不過，如果我能回頭看一眼，或者能發現，其實不應該流淚。
在彩草背後，折斷的羽翼旁邊，幾對銀翼若隱若現……
◇
彩草的斷翼之創在飛揚的治愈術下很快恢複，一掃之前的羞澀膽怯，蘇醒的彩草顯得沉穩淡然，彷佛一夜間成熟了許多，一身亞麻衣飄飄揚揚。
他曾慎重的說，王子，我叫亞狄……
我不明所以，隻是點點頭，嗯了聲。
以後才知道，名字也可以是一種法術——言靈術！
等我再回到油菜花田間的營帳已然過了七天——
不知道倉藍見到我，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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