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露豐茫,將整個烈國皇宮籠罩在一片光暈中,上好青石鋪就的路映繁花錯影,繁庭堆絮,遠處琉璃瓦恰時折射一大片光影淡淡滌蕩於這百年皇宮。
傾泄的光輝落在背脊直然坐於輪椅上的男子身上,一張菱角分明的臉上帶起一絲薄薄的潺弱,眼底光色烏亮,處處是屬於皇室子女才有的高貴,優雅,隻是更多了一絲淡然從若,仿若世間在他腳下,又仿若心中無世間。
兩方對視,宮辰就這般坐著,任冷言諾看著,同時也看著冷言諾。
風過,花搖,落枝頭,綻花圃,剪一片豔麗。
那是層層深宮裏一抹清弱亮色。
那是深深宮闕裏關不住的明媚清麗。
冷言諾最終是一笑,“哥哥好。”
“妹妹好。”太子同樣一笑,給一張病態的臉上帶起一絲紅潤,深瞳裏經輪流轉。
這種淡然而無所在意的感覺卻讓冷言諾突然對麵前這個男子生起一絲好感,唇瓣輕啟,語氣微帶笑意,“那日神台未見哥哥。”
太子拍了拍自己沒有反應的腿,“腿不方便。”答得坦然且無絲毫殘疾之態的困窘。
烈皇有兩子,宮宸與宮烈,自古以來將來的皇上無論如何才比卓絕也絕不可能是由一個腿行不便的人來擔當,不說宮烈於大位無心,那些朝臣自不會沒有詬語,可是這麼多年,宮辰卻依舊穩座太子之位,就不得不說烈皇對其厚愛,同樣也證明其本事,能讓群臣緘言,不過,如今烈皇正值壯年,烈國江山繼任還早得很。
隻是,她也聽說了一些關於宮辰的言語,宮闈之中所傳之語,倒不知是真是假。
“哥哥是要去哪兒?”冷言諾問,突然覺得,一回生二回熟,喊了兩聲這後,“哥哥”二字,也順口得很。
“不過隨意走走,正好露過此處,那日未前去迎你,神台洗禮我亦未去見證,所以…。”
冷言諾看著陽光下的男子,周身都似生了一層光束,明明坐著,卻比站著的人還要有氣勢,笑道,“事落初定,去與不去也一樣,哥哥的身體才最是打緊。”
宮辰微笑,二人互相寒暄,客氣卻也並不疏離。
“見過太子與諾公主。”道旁花枝一轉突然過來一隊宮娥,其中領頭的宮娥一看就是居宮多年,年歲不大,可是眉宇間那深化端莊的禮儀教條倒是映得深刻。
太子手輕擺,冷言諾無甚表情,那當先的宮娥微微低了低頭,帶著身後的宮娥們就要離去。
空氣中似乎起了一絲香風,飄在花香裏,裹著屬於皇宮裏那股揮不去的深舊氣息鑽人鼻息。
冷言諾下意識擰眉。
“啊…”那原本要離開一隊宮娥中走在最後的一個宮娥突然跌坐在地上。
冷言諾蹙眉,她自然看到是宮辰身後一直扶著輪椅無甚表情的護衛所為,與此同時,覺得心中有些不適,卻極力忍住,福如心至的凜住了鼻息,這花香…。
太子身旁那名侍衛上前嗬斥道,“以後不要用這麼濃的香囊,不知道太子不能聞得此重味嗎?”
那跌坐在地的宮娥慌忙提起裙擺從地上一路爬過來對著太子磕頭,“奴婢錯了,請太子見諒。”那宮娥說話間已經嚇得出了淚,可是那淚卻生生的含在眼眶裏不敢溢出來。
那是做錯事對於上位者的害怕,可是害怕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妹妹覺得我應該放了這個大膽的的宮娥嗎,我忌濃香,宮裏無人不知,可是…。”宮月眸光清明白看著冷言諾,瞳孔烏黑卻見一絲愁淡。
冷言諾看著宮辰,細究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答話。
宮辰卻突然撫了撫腿,既而突然一歎,“果然還是身行不便…。”
“哥哥何必如此妄自匪薄,你是太子何需他人悖對,古來女子皆愛美,就連七十歲婦孺都要每日照鏡自憐,更惶論這年少花季宮女,日日居於深宮盡心服侍,總也該找點事情做才對。”冷言諾上前一步,眸光在那丫鬟落在地上的香囊上看了一眼,輕輕一嗅那香味悠濃,裏麵似乎有一些特別的東西。
其身後秋明低頭頭沒有言語,似乎在躲著什麼,宛香同樣看盯著地上的香囊,聞著空氣中的濃香,眉宇微結,似在分析這是什麼東西。
冷言諾突然凜息退後一步,衣袖一拂,對著地上一幅大難臨頭又可憐巴巴的宮娥道,“既然太子不怪罪於你,你還不退下。”語氣中微起一絲薄寒。
“是是是,謝謝太子開恩,謝謝諾公主。”那宮女連聲應聲,撿起香囊退了下去。
冷言諾努力平順自己的心氣與呼息,淡去方才之味,若不是她及時用導內力護住肚腹……
“咳咳…”宮辰此時卻突然掩唇輕咳,聲聲深入肺腑,一咳而不停,似要將肺給咳嗽出來般。
“太子,晨間涼,你的風寒又沒好,早日回宮吧。”身後扶著輪椅的護衛上前一步對著太子恭敬道。
“咳咳…。”太子依然在咳,咳得如靈魂都似要震碎。
冷言諾看著這一切,卻沒有上前一步,隻是那般靜靜的看著太子,看那侍衛掌積內力輕輕為太子疏通脈絡,以至於不用咳得這般辛苦。
這麼一個弱太子,能擋誰的路,更惶論宮烈一看就是個無心於大位的,難怪烈皇如此寵愛清妃,難不成是還想再生一胎,繼承大位,有備無患。
偌大的繁庭奇花間,青石小道上裏就隻聞太子的咳嗽聲。
身後宛香與秋明見冷言諾沒有動,同樣沒動。
“哥哥若是聞不得濃香,那平日裏就注意一些,如此,妹妹先告辭了。”冷言諾終於開口,隻是一開口就是要告辭的話。
宮辰擺擺手,“咳…。去吧,別迷了路。”
冷言諾點點頭,帶著宛香與秋明向宮門口而去。
隻是錯身之時,宮辰看了眼走在最後的秋明,烏黑分明的眸子裏似起一絲疑惑,倏而又一散。
“煙塵,咳…。我們…咳也走吧。”太子對著護衛招掃手,護衛一臉心疼的看著太子,推著太子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暗處,一雙眼睛看著這一切,方才慢慢退下。
“貴人啊,你太狠了,雖不是同母,但好歹是同父,那太子咳得那般慘,你也不上前關心幾句。”秋明小唇翹得老高,對著冷言諾有些不滿。
冷言諾看了眼秋明,隻是淡淡道,“方才,那香囊裏有麝香。”
一句話卻似驚雷,秋明懂,宛香也懂。
這麝香若在平時倒沒什麼,可是偏偏小姐懷孕了最是聞不得此味,而小姐懷孕之事知道的沒幾個,宛香心有餘悸,暗怨自己對這麝香雖有聽聞,可是卻並無了解,此刻若是寒霜在此,必定早就發現了。
冷言諾看著宛香麵上的神色,自然猜測出其所想,輕聲安慰道,“我無事,那麝香夾在各中花香中,我一時間都沒有聞出味來,你又是未嫁女子,自小雖然身經百戰,可是也有明風護著,無回穀又民風淳仆,自然沒見過這種東西。”
宛香聞聽冷言諾之言,呐了呐唇,又看了看冷言諾無豫紅潤的麵色,這才鬆下一口氣,微點了點頭。
秋明對著冷言諾笑嘻嘻道,“還好你無事。”
“我會有事嗎?”冷方諾反問秋明。
秋明歇菜,這是**裸的威脅啊。
冷言諾卻思慮微生,方才那宮女一看也確沒有說謊,那慌張的樣子,絕對是本色透露,沒有絲毫演戲之態,冷言諾自己就是個戲精,自然分得清。
那這麝香到底是巧合,還是…。
宛香此刻還是心有餘悸,如果方才不是太子厭惡濃香的話,那…。
冷言諾突然道,“太子出現在那裏可真是有些巧。”
“小姐是說太子…。”宛香抬頭看著冷言諾,滿臉疑惑,“可如果是太子,那又為何要阻止呢?”
“誰知道呢?”冷言諾看了看天,看似平靜的表麵,卻危機四伏,真是一日一日不給好過。
“太子看來不是巧遇,而是久等,可是他是小姐你的哥哥,雙腿不便,如何會對你不利呢?”宛香開口間更是疑惑。
“知人知麵不知心,畫皮麵容難畫骨,這世上世人千麵,如何能一眼看得透。”秋明突然滿懷惆悵道。
冷言諾的腳步倏然一頓,看著秋明,那眸子裏深意明顯,“是啊,如何看得透。”
秋明神情一怔,眼底一絲異光閃過,呐了呐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可終是沒有說。
宛香也深深的看了眼秋明,似有些疑慮深究,然後又看了眼冷言諾,方才跟著冷言諾的腳步向宮門口而去。
皇宮古來便是鮮血白骨,能上那高位者誰不是踏著森木血骨而上,縱然子嗣不爭,不奪,可是那些想要倚靠大樹乘風的朝臣們又如何甘願,而向來,為君者的權衡帝王術又如何會被拋卻。
隻是冷言諾剛走,同樣的,暗處一個身形一閃而過。
皇宮門口,冷言諾看著正倚在她們之前所乘馬車上的聖使,麵色不見得好與不好。
“小姐這…。”宛香話沒有說完,接受到聖使那看似無什麼表情可是懾意十足的眼眸,又看了眼冷言諾方才閉了嘴,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換別人不行,可是這聖使吧,雖然小姐好像不待見他,可是在這烈國,尤其是經過方才皇宮一事之後,宛香覺得還就聖使最安全,又能與小姐靠近還沒有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