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靈素也是萬分激動，淚如雨線。她鬆開我的手，撲到胡斐懷中，哽咽而語，“大哥，我以為今生再也遇不到你了！”
胡斐身後不遠處，一個黃衣少婦正笑吟吟看著這一幕。她膚光勝雪，容貌秀麗如明珠生暈，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嬌柔見腆，氣派高華，瞧她神氣，若非侯門巨室的小姐，就是世代書香人家的閨女，卻應是金麵佛苗人鳳的女兒苗若蘭了。
果然不一般。
苗若蘭走上前來，施了一禮，聲音嬌柔無倫：“這位姑娘，外子與他義妹久別重逢，自有一番別情相敘。不知兩位可有什麼急事要辦，能否先讓我夫妻二人帶程家妹子斷橋一遊？”
我抬眼看去，靈素心情激蕩，竟沒聽到這些話。
我走到靈素麵前，摸摸她的頭發，柔聲道：“我在師妹墓前等你。靈素，與你大哥好好談談吧。”
靈素茫茫然點頭，眼中隻有胡斐。
我歎了口氣，向胡氏夫婦點頭，轉身離開。
曾經滄海難為水，獨留青塚向黃昏。
那小小的墓碑上刻著這十四個字，道盡她一生的癡戀。緣生緣滅還自在，如今，這段緣分已是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荒山野嶺伶仃墓，四周卻浮動著輕微的呼吸聲。
我有些無奈。
用本門手法開啟墓門，走入地下的墓穴。如此粗糙簡陋，實在不是秋水之前的風格。掀開她的棺蓋，裏麵除了一套衣衫，就隻有一封塗了劇毒的信了。
秋水知道劇毒奈何不了我，自然不是為我準備。看來她也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心思異動，隻不過不在意罷了。
我取出信，打開來看，秋水的神情姿態躍然紙上：
“師姐，咱們多年不見了。如今，你終於肯來看我了吧。我遊戲紅塵五百載，看盡悲歡離合，世情冷熱，王朝更替，真應了那句‘人生如夢，夢如人生’。看盡了，也看破了，自然覺得人生不外如是，該離開了。師姐因為情殤避居雪峰，怕是沒我這麼高的覺悟。想來會來看我，就寫了幾行字，算是遺言吧。青波見了沒，雖說是抱著別樣心思接近我，那相貌可不一般。我教了她些淺陋功夫，當是看戲的回報了。”
“看戲？”我重複著這兩個字，“什麼看破，性子還不是一樣惡劣。”忍不住笑了，隻覺得心中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這樣的結局，不正是我想要的嗎？隻是被她先走一步了。
隻是……我的心中，有了靈素，再不能淡看生死。
好想用千裏傳神大法看看靈素在與胡斐談什麼，她會不會改變主意，不再回來了？可是，看到了，又能怎麼辦呢？
我瞬間移動到臨水僻靜處，俯身自照。身形相貌已經接近痊愈的樣子。她能接受我是個老而不死的妖怪嗎？
安靜地換了下山時的素衣廣袖，解開發辮梳理，披散如流瀉的月光。天色暗下來，我抱起“問樞”，瞬間移動回秋水的衣冠塚。
我等著她。
青山隱隱，暮色如潮，人影參差如魑魅。
有人叫囂著：“交出長生不老藥，饒你不死！”有人呼喝道：“把你的武功秘籍交出來！”有人嫉惡如仇：“女魔頭，你膽敢出來作亂！”有人登高一呼：“她為福康安賣命，殺了她！”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眼旁觀，有人試圖坐收漁利……
我放任自己散發出強大的氣勢，震懾群敵。
果然，習武之人的敏銳令他們不敢貿然出手。
月亮升上來的時候，我坐在墳前，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抬起手，“問樞”弦響，奏一曲《隻有我自己》：
“曾經歡天喜地
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
走過千山萬水
回去卻已來不及
曾經惺惺相惜
以為一生總有一知己
不爭朝夕不棄不離原來隻有我自己
縱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們的距離
縱然說過我不在乎卻又不肯放棄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
失去你卻失去麵對孤獨的勇氣
……”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卻會失去麵對孤獨的勇氣。
我猛地站起來。我無法承受失去靈素的後果。機會，不是等來的，而是爭取來的。
然後，或許是直覺，或許是預感，驀然回首。就見靈素正佇立在我身後，捧著含苞初放的七心海棠，甜甜笑著如她手中的花：
“我不介意，行雲。我不介意你喜歡我，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