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驀然回首那花開(1 / 2)

踏進杭州城的時候,我的腳步不由得慢下來。這裏,是秋水流連駐足了近五十年的地方。最後,也是在這裏,消散了她的芳華。

我想象著,秋水曾經行走於行人熙攘的市集,徘徊在青石板的街道,流連於徹夜笙歌的樓館,漫步在風光旖旎的西子湖畔,最後,如花般凋謝,零落成塵……

靈素握緊了我的手。

我享受著那素白的指間散發的溫暖,感覺心緒一點點平複下來,如靜謐的海流。

“秋水她,驕縱率性,任意妄為,隻不知後來有沒有收斂了性子。她與滄海容貌十分相似,性子卻天差地別。滄海……”我轉過頭,凝視著靈素的眼睛,“是我深愛的人,深愛的女子,盡管她深愛著的是一個男人,並為他而死。靈素,你會介意我喜歡女子嗎?”

靈素用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我,似看進我的心,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你,”我內心忐忑,神情緊張如麵對命運的判決書,“會介意我喜歡你,愛上你嗎?”

“我……”

靈素的手一顫,正要說話,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柔柔地插進來:“請問,是行雲師伯嗎?”

我與靈素聞聲望去,那白衣素傘,姍姍而來的女子,肌膚勝雪,眼波溫柔,姿容絕世,活脫脫就像滄海從夢境中走出來。

我忍不住癡然凝望,與之相對佇立,直到手腕一緊。低頭看去,才發現靈素,不自覺地握緊了我的手。我心中憐意頓生,回握著,轉頭問那女子:“你是誰?”

“弟子姓李,師尊喚我青波。”女子恭謹地答道。

“你是秋水師妹的女徒?”我皺眉確認。秋水,我怎麼不知你已無聊到收了一個女弟子來玩?青波?滄海……這女子雖與滄海形似,倉促之間令我癡立,實不及滄海神髓之一屑。青波此名簡直辱沒了滄海。秋水,你在搞什麼把戲啊?

“是,”李青波柔柔應著,“師伯,我帶你去師尊的青睞小樓,好不好?”

我詢問地望向靈素,然後點頭,相攜於女子身後,走進青石的小巷。

小巷深處,孤單佇立著一座小小的樓。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好一個青睞小樓,玲瓏精巧,又顯得自信飛揚,走進去,薄紗飛舞,一律是夢幻的藍色調,如同天涯海閣。

想秋水還在時,一定日日笙歌,夜夜酒肴,如人間幻境吧。

而如今,居然換了個錦衣男子坐上秋水的主座。男子生得還不錯,臉如冠玉,豐神俊朗,容止都雅,笑意盈盈,身穿一件寶藍色長袍,頭戴瓜皮小帽,帽子正中縫著一塊寸許見方的美玉。十幾個侍衛排在身後左右,個個腰挺背直,豪健剽悍。隻是,秋水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到男人做主了。

靈素指頭輕撓我手心,待我看過去,用口型無聲地提醒我男子的身份。我愀然不樂,冷冷望向李青波:“這是怎麼回事?”

“這……”

李青波尚在支吾,男子開了口。

“久聞貴派人物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福康安,想與仙子交個朋友,不知可否?”

福康安,當朝皇帝的第一紅人,一向與江湖白道對立。欺我初到貴朝,一無所知嗎?我冷淡回絕:“不了。青波,帶我去師妹的衣冠塚吧。”

福康安身後一人大喝:“大膽刁婦,如此不識好歹!”

福康安連忙喝止,轉身道歉,接著激道:“仙子莫不是怕得罪了什麼人物?”

我冷冷看著他們軟硬兼施,一捧一激,大唱雙簧。那福康安與李清波神情曖昧,李青波媚眼如絲,秋波暗送,福康安眨眼示意,她居然靠過來,柔柔勸我:“行雲師伯,福大人對您神往已久……”

竟是在施展美人計了。

哼,秋水倒是什麼都跟你說。剛才的迷惑不過是因為事發突然,真以為我把你當成滄海了?論形似如何比得上秋水,蠢到被男人利用,更是連神似的邊都沾不上。若我真想找替代品,早就找上秋水了,哪輪得到你!

我冷冷掃過這一幹人等,明顯的警告意味:“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福康安無奈揮手,李青波順從地將我們帶出青睞小樓,向西湖畔行去。

西湖畔,青山麓,為誰留青塚?

紅顏老,曉光垂,暮雨淚黃昏。

當那孤零零的小小墓塚遙遙在望,李青波停下腳步,冷淡地道歉:“師伯見諒,我還要去招呼福大人,就先走了。”竟是不顧師徒之誼,毫不猶豫地回頭離開了。

幸好幾百年的雪山修行清冷了我的火氣。搖頭感歎著秋水的識人不清,我與靈素正要向山麓走去,旁邊猛然站出一條粗豪猛惡的漢子,滿腮虯髯,根根如鐵,一頭濃發,卻不結辮,橫生倒豎般有如亂草。

他搶上前來,聲音激動得發顫,顯然是又驚又喜:“二妹!你真的沒死!陳總舵主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還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你在哪裏,可受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