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緊張過後就是極度的放鬆,顧晟玉覺得像是打了一場戰爭,送走旅遊協會的代表後,她什麼也不想做,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停了下來,回到家裏倒頭就睡,晚飯也沒吃,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7點。

顧晟玉一到酒店,就接到張書記電話,分管阿蘭希國際大酒店的集團公司黨委和工會兩個小組的人今天上午入住酒店,與大衛國際進行交接。

關於交接的準備工作在前幾天就安排好了,顧晟玉吩咐辦公室主任通知到各個部門,一會召開自己在阿蘭希酒店最後一個店務會。

她讓前台把接待任務安排好後,表情泰然地走進了會議室。店務會參會的是阿蘭希酒店所有部門的負責人,顧晟玉看到95%以上的電力員工,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想到要告別阿蘭希酒店,本來一臉鎮靜的她,心裏還是不平靜了,她堅持著聽完了各個部門的情況。

這次店務會是配合最好、最有效率的一次會議,會上誰也沒有扯皮、推諉,所有的協調都及時解決了,整個會場彌漫著一種悲愴的空氣。

看大家這個樣子,顧晟玉穩了穩情緒:“這次旅遊協會會議舉辦的非常成功,對H市的旅遊工作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是我們酒店成立以來第一次獲得這麼大的榮譽和這麼多的簽約,九省的專家和學者對我們在座各位的工作給予了非常高的肯定,在這裏,我也要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我們就要離開酒店了,但是,我們交出了在阿蘭希最完美的答卷!

今天大衛國際就要和集團公司對酒店進行交接,各位散會後把交接的材料再仔細過濾一下,一會到會議室等待交接,對於大家回去的崗位安排有什麼問題的,隨時和我聯係,在交接手續沒辦完之前,我會一直留在辦公室。”

顧晟玉剛說完,有幾個女同誌的眼淚忍不住了,辦公室任主任滿含熱淚地宣布散會。

大衛國際負責交接的是賈璞帶領的幾位負責人,他們正在大廳聽賈璞的安排,看見顧晟玉從大廳走過,賈璞快步走了上去,這是他們倆在公眾場合第一次接觸,賈璞看著顧晟玉,心疼地說:“今天要辛苦你了,不過等事情過了,我一定讓你好好休息幾天。”

顧晟玉對賈璞笑笑:“你都準備好了嗎?”賈璞點了點頭。顧晟玉一直沒有告訴賈璞自己決定去208輸煤的事情,她覺得無法開口,現在把集團公司對電力員工的安排和賈璞說了一下,對電力人員走後各個崗位的情況又給賈璞說了一下,重點把鳳展、小高這些優秀的外聘員工推薦給賈璞。

賈璞看顧晟玉考慮的這麼周到,情不自禁地要抓顧晟玉的手,顧晟玉輕輕躲開。賈璞溫柔地說:“以後你想怎麼管理就怎麼管理,隻是不要太辛苦,其實我這兩天哪裏也沒去,就在酒店看你忙乎了,你這個樣子讓我真的很心疼。”顧晟玉正要告訴賈璞自己決定回208輸煤車間的事情,剛說了一句:“其實我。。。。。”

張書記這時候剛好到酒店,顧晟玉隻好打住話題,給張書記介紹賈璞,張書記已經得到集團公司黨委張書記的消息,知道大衛國際未來繼承人賈璞要和他們辦理交接手續,他看到賈璞成熟穩重,談吐不凡,也非常欣賞。

三個人正說著話,集團公司黨委派來的交接工作組也到了,賈璞代表大衛國際接待了他們,酒店各個部門的負責人已經等候在會議室,雙方工作組的人根據合同內容,一項一項辦理交接手續。

在接收方負責人簽字的時候,賈璞把文件遞給了顧晟玉,顧晟玉突然想起來還沒和賈璞說明情況,她為難地看了賈璞一眼,起身說要接個電話,直接出了會議室。

顧晟玉一出會議室就給賈璞打電話,賈璞的手機關到了靜音,根本沒聽見,顧晟玉在會議室外急的直轉,看到服務員小王,她囑咐了兩句,小王一會兒把滿臉疑惑的賈璞叫出了會議室。

顧晟玉簡單把情況和賈璞說了,賈璞聽得連連頓足:“你這是何苦呢?這是何苦呢?我費了這麼大心事,就是讓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很簡單,你辭職就可以啊!聘書我都給你寫好了!”

“為了酒店回去的電力員工有個好去處,我要求去了208輸煤車間,這個決定是我考慮了很久才做的。對大家都有好處,至於酒店的事情,一些重要部門人選我已經做了個推薦表,交接完畢後給你參考。也怪我這幾天太多事情,你們交接也這麼快,所以沒來得及跟你說明白。”

賈璞看顧晟玉這樣說,他思考了一下:“我先接管,等你把事情處理完畢再說,這個位置一直給你留著,直到你回來。”說完兩人先後回到會議室。

在座的看到賈璞一臉落寞地回來,一會顧晟玉也鎮定自若地進了會議室,大家雖然有點疑惑,不過也沒想明白。還是繼續在進行交接簽字了。

一天的交接工作下來,簽字部分已經完成,剩下的是各個部門的清點,顧晟玉安排好了後,到張書記到辦公室繼續協調電力員工的安排。

張書記說:“清點、簽字怎麼也得一兩天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真的要去208輸煤皮帶?”

“我都在大會上承諾過了,隻要把大家都安排好了,我立即去輸煤報到。”顧晟玉堅決地說。

張書記看她主意已定,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酒店營運上有鳳展在管理,顧晟玉索性把酒店的工作全部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和酒店回公司員工的協調中。

一次又一次的談話,一次又一次的協調,101個人終於有了著落,除了5個馬上要退休的員工,還有新來的三個大學生決定留在阿蘭希,其餘93個人,顧晟玉到208皮帶,92人都安排在了物業管理。

顧晟玉個大家把調令辦理好,又給回公司的員工開了個會,大家對安排沒有意見了,就等著簽字完畢,做最後的交接。

顧晟玉拿著自己的調令去找張書記,張書記先建議她去參觀一下208輸煤皮帶,心裏想就顧晟玉嬌弱的身體,看到現場的情況,嚇也把她嚇跑了,誰讓她強出頭呢!92個人張書記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協調下來,要不是顧晟玉強烈要求去輸煤皮帶,真的還不好給一線人員交代呢。

現在她去了,算是把事情平息下來,等上個半年六個月,再把她調出來,這樣大家都沒話說了。

到了現場後,輸煤車間的劉主任接待了他們,劉主任看顧晟玉文文弱弱的像個書生,笑了笑說:“我們這裏的女工全都是體格健壯、能吃能幹型的,你這小身體,兩天就累壞了。”顧晟玉看了張書記一眼,也沒多說,張書記讓劉主任給顧晟玉找了一身嶄新的工作服和一個新安全帽,劉主任又給他倆一人發了一個大口罩和一副新手套。顧晟玉機械地聽劉主任的安排,等一切收拾停當,她悄悄在劉主任辦公室的鏡子裏看了一下,不禁想笑出來:全身除了眼睛,其餘部位幾乎全被捂得嚴嚴實實。

收拾停當後,他們隨劉主任來到了一個大門口,門上掛著簾子,也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劉主任走在前麵,一開門簾,就是一段很窄的樓梯,樓梯是用角鐵焊接的,走在上麵有點搖搖欲墜的感覺。

顧晟玉低著頭小心地走完了10來節樓梯,抬眼看去,這是一條通廊,兩條長長的皮帶載著煤塊一路呼嘯而去,輸煤皮帶,原來就是輸送原煤的地方。

通廊裏光線還可以,她看到粉塵在燈光中肆無忌憚地飛舞,有幾個工人拿著膠皮水管在衝洗皮帶漏下的煤塊,他們身上沾滿了煤粉,除了眼球和牙齒是白色的,臉上幾乎看不出皮膚的本色。

工人們和張書記、劉主任打過招呼,又繼續衝洗地麵去了,顧晟玉看到遠處有一個工人一邊用鐵鍬鏟煤塊,一邊不住地咳嗽,不住地吐痰。

她在阿蘭希酒店從沒有見過隨地吐痰的人,剛看到時嚇了一跳,可想到他們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工作,隨之也就釋然了。

劉主任說這隻是一條通廊,輸煤車間像這樣的通廊有十三處,剛才看到的是環境還不錯的一處,其他地方條件更惡劣。

回到辦公室,顧晟玉發現自己就這麼一會功夫,口罩上、臉上、手套上都沾了煤粉。

張書記看著顧晟玉的表情:“現場就是這樣,你去洗一下臉吧。”他指了指辦公室的臉盆。

顧晟玉倔強地用麵巾紙擦了下,對劉主任說:“酒店交接完畢我就來報到。”

回到酒店後,交接工作已經近尾聲,大家把手頭工作上報後,就算與阿蘭希酒店徹底脫鉤了。

酒店暫時由賈璞接管,鳳展還是副總,不過代總經理執行工作,小高配合總經理工作,把前廳部幾個能幹的丫頭放到了營銷和管理崗位上,餐飲部由任紅管理,酒店基本上運行穩定,酒店原來在管理上人滿為患,現在也不顯得人員緊缺。

顧晟玉和大家做完交接後,一身輕鬆地回了家,和圖雅說了會話就倒頭睡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6點,想想自己要去208輸煤車間報到,起來洗漱了一下,簡單吃了早點,習慣性地找自己的奧迪車,想了想今天是去當工人,又換上單車就向公司出發。

阿蘭希酒店回來報到的人都被安排到會議室,張書記和物業公司的李主任來和他們說了下物業公司的情況,公司費了好大勁才給大家爭取到去物業,希望大家調整心態,認真地投入下一份工作中。

從萬眾矚目的阿蘭希國際大酒店一下子到了電力公司的保安、園藝管理人員,大家的心理落差還是很大,好在沒有去輸煤車間,所以對這個安排也隻能接受了。

又看到顧晟玉為他們主動去了輸煤車間,大家對公司安排也不敢有什麼異議,一個個陸續被領到新的工作崗位了。

顧晟玉安頓好大家後,來到劉主任辦公室報到,劉主任在辦公室一個勁地抽煙,看顧晟玉穿一身工作服來了,一邊讓座,一邊在心裏合計怎麼安排這個曾經在阿蘭希風雲一時的美女總經理。

顧晟玉一直在劉主任的辦公桌前站著,劉主任看她不坐,也站了起來。他讓顧晟玉先在辦公室實習幾天,然後再做安排。

顧晟玉都和人力資源部打過招呼了,來這裏就是去現場,看到劉主任和自己都站著,心想還不如快點去現場,兩個人都自在些。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劉主任打了個電話,說是叫顧晟玉的班長上來,讓班組進行安排。

一會功夫,上來一個30多歲的班長,戴著安全帽,工作服上沾滿了煤粉,看著顧晟玉,眼裏有好奇也有不安,工人們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個美女,怎麼也想不通堂堂阿蘭希酒店的總經理要給自己做手下。

顧晟玉一邊說:“班長好!”一邊要和他握手,他一看顧晟玉細嫩的手,嚇得把自己粗黑的手掌往背後一躲:“不行!不行!我的手太髒了!”

這時候聽到門外有吃吃的笑聲,原來工人們聽說有個美女要來輸煤車間報到,都擠在門外來看熱鬧,看到班長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劉主任一再安頓班長,:“先到班組熟悉工作,要做好安全管理,尤其是人身安全,一定要注意!”

班長答應著示意顧晟玉和自己走。顧晟玉和班長出了劉主任辦公室,又到了一個大的辦公室,裏麵擺了好幾張長條椅,前麵是個辦公桌,桌上放了一台電腦,看樣子好像從來沒有人使用過,電腦上滿是煤粉,桌前的椅子上也殘留著一些煤粉。

班長姓元,大家叫他小元,他有點羞澀地安排顧晟玉坐到長條椅子上,感慨地說:“你怎麼想起來這個地方?在這裏就是不安排你幹活,兩天下來人也黑了,皮膚也粗了,這是何苦呢!”

顧晟玉鄭重地說:“是我要求到最艱苦的崗位的,你也別考慮太多,按正常程序安排工作就行。”

元班長叫來一名女工劉姐,讓她帶顧晟玉去更衣室領更衣箱,劉姐把她帶到一個掛滿晾曬衣服的房間,把挨著劉姐更衣櫃的一個箱子打開,把鑰匙給了顧晟玉。

顧晟玉又觀察了一下屋裏的環境,有幾個鐵製的長條椅子,大概是用來更換衣服的,有一根長長的晾衣繩穿在房間的南北兩端,剩下的就是滿牆壁的更衣櫃。

劉姐說現在女工們都在崗位上,中午吃飯的時候就都回來了,今天由她和顧晟玉一起給大家打飯去。

劉姐幫顧晟玉收拾好兩個大鐵箱子做的更衣櫃,看她什麼也沒帶,就安頓明天應該帶的隨身用品,今天和劉姐合用。

劉姐幹活很麻利,兩人一會就把更衣櫃收拾好了,看看時間是中午11點,劉姐要打飯去,顧晟玉就和她一起收拾打飯的器具,她們拿了兩個不鏽鋼大桶,幾個塑料袋,劉姐說四十來個人的午飯,隻能打到這個大桶裏,另一個桶裝饅頭,這樣就不會被煤粉汙染。

她們把桶放到一個三輪車上,劉姐熟練地騎著車,讓顧晟玉坐到車上,兩人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的人看到顧晟玉,就像見了外星人似的圍了過來,劉姐看了看大家,對顧晟玉說:“別理他們,他們沒見過美女。”

食堂很大,足夠容納1000人同時吃飯,打飯的窗口有十幾個,感覺上就像大學裏的食堂。

劉姐把兩個大桶放到了寫著“運行”字樣的窗口,遞進去一遝子飯票,報了人數,師傅就把一大盆大燴菜端起來倒在了不鏽鋼大桶裏,然後又數了饅頭,放在了另一個大桶裏。劉姐又用塑料袋打了點涼菜,兩人吃力地把大桶搬到了三輪車上。

劉姐一路騎著三輪車,顧晟玉在後麵推著,走了大約半公裏,才到了值班室,值班室裏放了一桌子的飯盒,劉姐把桶裏的菜一勺一勺分到了飯盒裏,把饅頭按一人兩個放到了飯盒上。

顧晟玉沒有帶飯盒,劉姐就把自己的飯盒給她用,她和元班長分了一個飯盒蓋子盛著菜吃。

三個人吃著飯,顧晟玉感覺這個大燴菜做得有點過火,看劉姐和元班長吃得有滋有味,就沒吱聲,吃了點饅頭和菜,剩下的怎麼也吃不進去了。

這時候劉姐吃完了,看顧晟玉盯著剩下的菜發愁,給她使了個眼色,拿起顧晟玉的飯盒出了值班室,然後把剩飯倒在了值班室後麵的一個小樹坑裏,一邊倒一邊說:“這裏的菜喂小狗和小鳥的,不過,能不剩飯盡量不要剩,如果給大家看見了,會批評你浪費糧食的。”

兩人回到值班室的時候,工人們已經從崗位上回來了,大家看見顧晟玉,一個個吃驚的飯也顧不上吃了,不管男的女的都盯著她看,有一個男的端著飯盒看呆了,饅頭掉地上也沒發現,惹得大家一陣取笑。

元班長的班組裏來了個美女,消息一下子在工人中傳開了,大家路上路下的都要往班長的辦公室看看,把個班長弄得很被動,他把劉姐從崗位上調下來,專門陪顧晟玉熟悉現場。

劉姐領著她熟悉輸煤各條皮帶的地理位置和值班情況,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在現場,這樣就減少了人們圍觀的機會。

顧晟玉最為難的時候是回到更衣室,十幾個女工臉上掛著煤粉,穿著大雨鞋隨地就那麼一坐,一邊收拾洗簌的東西,一邊說著髒話,大聲開著黃色的玩笑,還時不時問顧晟玉好多問題:“班長把你分到什麼崗位了?”

“這裏環境這麼差,你能受得了嗎?”

“班長肯定會給你個舒服的崗位,你是高級人,不像我們,你是大學畢業吧?”

“你以前來過電廠的車間嗎?”

麵對大家的詢問,顧晟玉一一禮貌地解答,但大家對她的禮貌很不自在,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

一個班下來,顧晟玉覺得過了很長的一個世紀,劉姐把洗簌的用品準備好,讓顧晟玉和她合用,兩人到了澡堂的時候,裏麵已經有好多人在洗澡了,地上流著一股股從女工們身上衝洗下來的烏黑的煤泥,她們在肆無忌憚地吐痰和擤鼻涕。

大家看著顧晟玉,用眼神不住地交流著,在這裏的女工,平均年齡42歲,艱苦的工作早早把她們的身體變了形,顧晟玉的到來,讓他們感覺到自慚形穢,甚至引發了女人們天生的嫉妒心理。

顧晟玉在大家的注視下迅速洗完了澡,再回頭看時,劉姐幫她把工作服也洗好了,她懷著感激的心情和劉姐一起出了澡堂。

女工們也洗好了,大家穿著幹淨的衣服在等交接班,到現在顧晟玉才知道輸煤皮帶是要倒班的,今天上午班,接下來就是兩個下午班和前夜、後夜,然後是休息。

洗浴完畢的顧晟玉越發顯得清新脫俗,淡雅如詩,引來了一陣陣議論聲。她和劉姐在一起等著大家交接班,聽著有幾個崗位衛生清掃不到位,下一個班的提出了問題,當班的則說幾句好話,答應下次一定打掃幹淨,然後大家一起散了,就算是一個班結束。

顧晟玉和劉姐原來住的並不遠,劉姐知道她是騎單車來的,兩人便約好了一起上下班,在路上,劉姐給她詳細介紹了輸煤皮帶的情況和更衣室女工們的性格,輸煤的環境比較惡劣,女工們也沒上過什麼學,說話比較粗魯,讓她不要計較。

顧晟玉倒沒覺得要計較什麼,她認為在一個價值觀念和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新環境,產生共鳴的唯一條件是真誠,隻要真誠待人,別人就會以真誠想回饋,這一點她深信無疑。

顧晟玉回到家裏,一家人全部在觀察她的情緒變化,她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第一天報到,還行,沒什麼的,慢慢就習慣了。”

她坐下和大家說了一會話,想起一天都沒開手機,打開一看有賈璞的電話和信息,就到屋裏給賈璞回電話。

中間媽媽和圖雅在門口觀察了幾次,發現她的情緒確實沒什麼變化,大家才帶著一點點疑惑各自回屋。

圖雅看姐姐打電話很平靜的樣子,心裏對這個僅大自己4歲的姐姐敬佩不已,像姐姐這樣年紀的女孩子,一下子從事業的高峰跌到穀底,竟然沒有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這種心態一般人很難做到的。

第二天是下午班,顧晟玉不用很早就去想著一天的事情,突然覺得很輕鬆,她不緊不慢地和賈璞煲著電話粥。

賈璞電話裏還在做她的思想工作:“你覺得對大家有承諾,現在你也去了208電廠的輸煤車間,承諾也兌現了,呆一兩個月就能說得過去了,當時你也沒承諾呆多長時間,還是盡快回阿蘭希,否則過幾天你都忘記我長什麼樣子了。”

顧晟玉在電話這頭輕輕笑著,她很喜歡賈璞有時候孩子氣的說話,讓人感覺很輕鬆,不像自己在阿蘭希酒店,每天都要老氣橫秋地說一些斟酌很久又在嘴邊轉了三個圈才說出的話。

賈璞一個勁地問顧晟玉:“你離開我這麼遠,就不想我嗎?”

顧晟玉也調皮地說:“還真忙得沒想起來。”就聽得賈璞在電話那邊一聲歎息:“明天你一定給我們留出時間來,否則我就到你們單位找你!”

顧晟玉早和賈璞約好了,兩人的戀愛不影響單位工作,不到對方工作地點接送,就讓一切都在自然相處中真實地、慢慢地進行。

所以賈璞就威脅著要去找顧晟玉,她覺得男人著急起來,原來也很難纏。

賈璞聽到顧晟玉在電話裏說話越來越慢,知道她上了一天班累了,就安頓她早點休息,在掛電話前還送上了一個電話飛吻,顧晟玉聽他的動靜,格格地笑出了聲。

第二天下午,劉姐打電話約顧晟玉一起騎單車上班,到了女更衣室,大家從裏到外把衣服換了一遍,顧晟玉穿著昨天的新工作服,劉姐又給她拿了一雙大號雨鞋,這一打扮,整個人顯得英姿煞爽,氣度不凡,引得姐妹們又是一番感歎。

大家打仗似的把工作服換好後,就來到接班室開始接班,女工們一進屋,就聽得後麵的男人們一陣騷動,他們把目光齊刷刷都投在了顧晟玉的身上。

顧晟玉也不理他們,和劉姐還有五個女工並排坐在了長條椅子上。

班長坐在辦公桌後麵,故意清了清喉嚨,大家這才安靜下來,班長交代了一下上個班的情況,就讓工人們彙報崗位檢查出來的問題,然後是安排運行方式,然後散會。

顧晟玉第一次參加工廠一線工人的班前會,感覺和酒店管理也差不多,散會後,人們開著玩笑嘻嘻哈哈地回到了更衣室。

顧晟玉很奇怪班長室的電腦為什麼一直關著,上麵還落了厚厚一層灰,好像從來不用的樣子。她好奇地問劉姐,劉姐哈哈笑著說:“他們根本不會用,工人們大多初中文化,而且平均年齡都在40歲以上,別說用電腦了,會寫字的都沒幾個。”

女工們正在雜七雜八地說著話,就聽的樓下一聲大喊:“上煤了!”大家停住了說笑,陸陸續續走出了更衣室。

顧晟玉也跟著出去,看到女工們分散地走了開來,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正在猶豫的時候,班長讓她到值班室,她懵懵懂懂地到值班室待命。

這個時候從外麵進來一個小夥子,班長介紹說:“這是副班長苑三軍,昨天家裏有點事休息了,你沒見到,今天由他帶領你熟悉崗位。”

顧晟玉微笑著和苑三軍打了個招呼,小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顧晟玉看著這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高高的個頭,圓圓臉,戴著眼鏡,笑的時候有點羞澀的感覺。

苑三軍也不多說話,示意了一下顧晟玉就在前麵帶路。顧晟玉跟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水泥路,來到了一個大門簾麵前,走進去才知道和她上次參觀的皮帶通廊差不多,也是一段長長的皮帶通廊,走了好幾段角鐵焊接的小樓梯,才到了通廊的現場,地上剛被上一個班衝洗過,有一條排水溝裏還在緩緩地流著水,一直流到了一個大坑裏,坑裏有一個水泵,小苑說是把汙水排到外麵的排汙池裏。

這是一條地下通廊,小苑在給她介紹:“這是皮帶的第一段,叫一號皮帶,煤場的煤首先到這條皮帶上,然後才能被運走。”

說完用手指了指皮帶上一個龐然大物說:“就是這個葉輪給煤機把煤場的煤吃到皮帶上的。”

顧晟玉正在看這個葉輪給煤機,突然聽得“轟隆”一聲,顧晟玉嚇得一激靈,定神再看時,是皮帶轉了起來,一陣塵土飛揚,通廊裏頓時粉塵彌漫。

幸虧劉姐給顧晟玉準備了口罩,她連忙戴上。

小苑卻像沒事人似的,繼續在粉塵裏和她說話,一會又聽得一聲轟鳴,葉輪給煤機也轉起來了。

顧晟玉走近一看,是女工香姐在開動,香姐一邊開給煤機一邊大聲和小苑開玩笑:“給你個美女徒弟,好好教!”

小苑上去就給了香姐一拳,香姐放肆地笑著:“乖兒子,打的你娘我生疼!”然後抬起腳就要踢小苑,小苑輕巧地躲開了。

顧晟玉看著他們這麼生猛的玩笑和動作,心裏有點暗暗擔心自己以後的處境,她平時不苟言笑,一下子還不習慣工人們這麼粗獷的動作,萬一他們開個玩笑,還真不知道怎麼應付。

小苑又給她介紹了這個皮帶通廊的原理和注意事項,就把她帶到了2號,這裏也是一段皮帶,也是轟鳴作響,不過是從煤溝到地麵的一段上坡,皮帶上懸掛了兩個圓形的大鐵托,小苑說是用來除鐵的,避免煤溝裏的角鐵或別的鐵件劃壞皮帶。

就聽的一陣叮咣作響,皮帶的煤塊被送到了一個大口子裏,小苑說入口是破碎機的入口,地下有個機器在破碎煤塊,出來後就能到鍋爐的原煤鬥了。

她和小苑又走了兩段皮帶,皮帶功能都差不多,都是運輸煤的,然後到了一個屋子裏,劉姐在裏麵值班,她看顧晟玉來了,就主動給她介紹:“這是集控室,是統一控製皮帶的傳輸線路的,是整個輸煤係統的技術含量最高的地方。”照這麼說來,劉姐是輸煤的技術骨幹了!顧晟玉在心裏想。怪不得她顯得和別人不一樣。

劉姐和苑三軍聊了會天,從集控室看到設備運行正常了,小苑就把顧晟玉帶回了值班室。

接下來就是學習《安全規程》和《運行規程》,顧晟玉領了兩本書,在班長的指導下開始認真學習。

後兩天的工作基本都是熟悉崗位、學習規程,等到了夜班,顧晟玉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個難題,前夜班倒好說,半夜三點下班,後夜班的上班時間是半夜十二點五十,如果騎單車,到單位需要半個小時,太不安全了。

賈璞聽她說半夜上班,就要開車接送,顧晟玉想到他要開著奔馳車送自己到工廠,斷然拒絕了。

劉姐是坐通勤車上夜班的,她告訴顧晟玉通勤車的站點可以申報到自家門口,所以和車隊打了電話,這樣顧晟玉從家門口就可以直接坐通勤車上班。

前夜班的時候,顧晟玉在家門口等車,果然看到通勤車停下了,她上了車,滿車人的目光刷一下集中到了顧晟玉身上,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小外套,黑色撒腿長褲,衣服雖然簡單樸素,但仍然把身材的曲線勾勒得完美無缺。

看到劉姐在向她招手,她躲避著人們的目光,坐到了劉姐身邊的空位置上。

通勤車上有很多個部門的人,大家都知道有個美女總經理來了輸煤車間,人們一陣竊竊私語,也有人發出幾聲感慨。

上班的任務還是對她進行三級安全教育,然後是熟悉現場,今天苑三軍和她來到了#8皮帶,剛一上去,就看到皮帶跑偏,地上撒了一大堆煤,有兩個人在那裏用鐵鍬往皮帶上鏟,苑三軍也和大家一起鏟起煤來。

顧晟玉看到一個女工鏟累了,就把鐵鍬拿過來,也學著往皮帶上鏟煤,沒想到鐵鍬太沉了,一鏟子上去,鐵鍬和煤粉一起跑到了皮帶上,眼看著皮帶把鐵鍬緩緩帶走,她著急的就要上去取,苑三軍眼疾手快把鐵鍬從皮帶上拿了下來,然後指著轉動部位對顧晟玉講開了怎麼安全地避開這些托輥。

顧晟玉對自己的舉動很是慚愧,看似簡單的活,卻把握不好,真不該來這裏逞能。

下班回到更衣室的時候,顧晟玉和劉姐說起了撒煤的事情,劉姐和其她姐妹聽了笑得前仰後合,到現在#8的菊姐還沒下來,肯定是上班打盹,皮帶跑偏沒注意到,把煤撒了。

她們一起笑著批評顧晟玉多事,撒煤一部分原因是監崗不認真,由主要責任人處理,別人可以不管,這樣他們下次就不會再犯了。

顧晟玉心裏覺得這有點太殘酷,這麼重的體力活,女同誌一個人怎麼能處理完呢!

第一次見識到撒煤,顧晟玉想想自己的體力,心裏對這個事件有點恐懼,心想以後一定要好好調教這些機器,絕對不能讓煤撒了。

沒想到還有更恐怖的事情,第二天的堵煤事件徹底讓顧晟玉知道了什麼叫做體力活。

後夜班剛一開始,就聽到有人彙報班長#5皮帶堵煤,顧晟玉和苑三軍、元班長一起到了堵煤地點,這是一個斜坡皮帶,坡上不住地滑下煤粉,坡底的地上小山似的堆了一大堆煤,值班員帶著哭音說機頭堵塞,處理不開,一下子撒了這麼多。

班長看著這堆煤也犯了愁,大家都在監崗,就沒有什麼人能幫值班員處理,現在兩個班長暫時在現場,再一個就是顧晟玉了。四個人處理這堆煤沒有3個小時處理不完。

這個時候值班員提出來雇傭臨時工,班長聯係了半天,也沒聯係到臨時工。

沒辦法,兩個班長帶頭又開始鏟煤,顧晟玉也找了一把鐵鍬,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煤一鏟一鏟地鏟到了皮帶上。

顧晟玉今天牢牢地抓著鐵鍬,就怕再被皮帶帶跑了。半個小時過去了,她覺得雙手有點辣辣地疼,鬆開手一看,滿手掌全是水泡,有幾個泡破了,流出的水和煤粉混在一起,摩擦得手心生疼。

她怕班長們看到,硬是咬著牙繼續和他們往皮帶上鏟煤。不一會,她就覺得嗓子冒煙,胳膊怎麼也抬不起來了。

苑三軍接過她手裏的鐵鍬,讓她到值班室等電話,顧晟玉倔強地拿著鐵鍬不放。

苑三軍急了:“你的手再不處理,小心感染、發炎!”原來他已經知道顧晟玉手受傷了。工人們還是比較樸實的,不會太多地表達自己的關心,苑三軍說什麼也不讓顧晟玉再堅持下去了。

看顧晟玉不走,他又給劉姐打了個電話,讓顧晟玉找劉姐拿點藥水擦上。

顧晟玉一看也沒辦法了,就順著皮帶到了劉姐的集控室,劉姐一看顧晟玉除了眼球是白的,其它地方都分不出顏色了,再看她的手,有剛破皮的粉紅色皮膚,也有黑乎乎的水泡。

劉姐一邊批評她瞎逞能,一邊把她拉到了水池邊衝洗,原來輸煤的處理傷口就這樣簡單,她忍著痛讓劉姐用肥皂水把手洗幹淨了。

劉姐從集控室的抽屜裏拿出一瓶碘酒和紅藥水,用衛生棉蘸著繼續給她清洗傷口,瞬間,她的手掌被劉姐用紅藥水染得通紅。

顧晟玉好奇地問劉姐:“這裏怎麼還準備了紅藥水,是經常有人受傷嗎?”

劉姐笑了:“我們的手都出了老繭子了,哪裏還起水泡,這是前幾天苑三軍的腿被角鐵劃破了皮,臨時拿來的,沒想到給你派上用場了。”

顧晟玉就在劉姐的集控室坐著,一直等到下班,這時候天已經亮了,兩人停了機器一起回到更衣室。大家一看顧晟玉的手,引來一片唏噓,連連感慨來這裏真的是自找苦吃。

顧晟玉看到處理煤堆的值班員還沒回來,就起身要去看看,大家見她的手都這樣了,再說大家都累了一個晚上,勸她別去給添麻煩。

顧晟玉說:“我覺得大家一起幹活,應該互相幫助,我們都回到值班室了,他們還在幹活,去幫一下他們,大家一起下班多好。”

劉姐看顧晟玉這樣,笑著說:“我和你過去吧,我今天沒幹什麼力氣活,還能抵擋一會。”

菊姐和香姐這兩天和顧晟玉相處得很好,也一起站起來,四個人到了#5皮帶,底下連班長帶值班員四個人都成了大花臉,汗水把臉上的煤粉刮得一道一道的,大家喘著粗氣,地上的煤粉還剩大約十分之一。

劉姐和幾個姐妹搶過他們手裏的鐵鍬,不到20分鍾,地上的煤粉就被他們處理完了。

班長吩咐他們趕緊洗澡,別誤了下班的班車。顧晟玉看他們一個個的大花臉,忍不住笑出了聲,大家一看她,也哈哈大笑起來。

顧晟玉回到更衣室一照鏡子,哪裏還有點人樣呢!滿臉細密地沾滿了煤粉,眼珠子一活動,才給臉上留出一點白顏色來,怪不得剛才他們也笑呢!大家原來一個個都成了煤黑子。

她在心裏本來是覺得好笑的,可不知怎麼眼淚就下來了,正好大家張羅著洗澡去,她就和大家一起到了洗澡堂。

在洗澡堂,劉姐把顧晟玉的手托著,不讓淋到水,先把她滿臉的煤粉衝洗幹淨了,幾個姐妹也過來幫忙,前後左右地把顧晟玉給洗幹淨了,然後大家才各自分頭去洗。

顧晟玉和大家都趕上了下班的班車,她到家門口一下車,就見賈璞的車停在附近,見她下車,賈璞從車裏出來,顧晟玉一見賈璞,趕緊把手藏在了身後,心想賈璞大早上的不去上班,卻來這裏等他,一點都不敬業。她忘記了今天是禮拜六。

賈璞這幾天沒見到顧晟玉,思念和擔心讓他不能安心工作,他老是想著顧晟玉在工廠裏別遇到什麼危險。

今天周六,他早早地等在車站,見顧晟玉下車了,上前正要拉她的手,一看到她的手變成了那個樣子,心疼的連連抱怨顧晟玉不注意安全,立即把她推上車,駕車直奔醫院。

在去醫院的路上,顧晟玉和媽媽拉了個謊,聲稱和同事出去玩,不回家吃早點了。

到了醫院,醫生又是打破傷風針又是清洗傷口,顧晟玉想到工人們的手受傷了,現場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清洗傷口,心裏突然對他們充滿了同情。

賈璞不住地責怪她不小心。顧晟玉淡淡地說:“那些工人的手不知道被磨破了多少次,現在滿手老繭子,也沒見他們到醫院去處理過。”

在回來的路上,賈璞一個勁地動員顧晟玉辭職,堂堂阿蘭希大酒店的總經理,真的就當工人去了?看看現在受得什麼罪呢!

就在賈璞邊開車邊抱怨的時候,顧晟玉已經在座位上睡著了,賈璞看顧晟玉睡得那麼香,又是心疼又是不忍,他把車勻速開到公園的一個停車場,靜靜地看著顧晟玉在車裏熟睡。

也許是周圍的汽笛聲吵醒了顧晟玉,她一臉朦朧地看著賈璞,反應了半天才滿懷歉意地朝賈璞笑了笑:“幾點了?怎麼也不叫醒我?”

賈璞輕輕撫摸著顧晟玉柔弱的肩頭:“我再也不能讓你去電廠工作了,要不我替你上班去,替你履行承諾去!”

“這是我做人的原則,希望你能理解,我保證不再受傷,不再讓你擔心。”顧晟玉忍著一臉倦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賈璞看她那麼累,快中午了還沒吃早點,看看時間,就開車帶著她到了養老院。

原來養老院的老人們中午開飯比較早,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賈璞把顧晟玉安頓好,一會,楊姐就送來了兩份精致的午餐,顧晟玉的手受傷了,賈璞不讓她動手,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飯,顧晟玉很享受被賈璞寵著的感覺,兩人在這個安靜的二人世界仿佛又回了初見。

吃完飯,楊姐把東西收拾好,賈璞看楊姐走了,一把把顧晟玉抱到床上,顧晟玉以為他要做什麼,心裏一陣慌亂,賈璞看她略顯驚慌的樣子笑了笑說:“丫頭,你想到哪裏去了,這裏很安靜,你先睡覺。”

午飯後最容易生困,顧晟玉的倦意一陣陣襲來,她就在賈璞溫柔的注視中甜美的睡著了。

賈璞看她睡著後,輕輕走出房門,來到後山去看,小白兔聽到有人來了,從假山裏探頭探腦往外看。

小白兔恢複後,也不怕生,看賈璞來了,就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地玩著,賈璞凝視著小白兔,心裏思考著怎麼才能說服顧晟玉脫離目前的狀況。

顧晟玉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晚飯時間到了也沒醒來,賈璞也不叫醒她,任她睡了個足夠。

顧晟玉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賈璞沒有開燈,就在房間的椅子上靜靜地等著她。看她醒了,賈璞把燈打開,又把晾好的水加了點熱水,顧晟玉喝了一口,溫度正好,她幸福地看著賈璞,把杯裏的水一口氣都喝了下去。

賈璞從衛生間裏把洗簌的用品整理好,幫顧晟玉洗了臉,又給她的手上了藥,然後就出去讓楊姐準備晚飯。

晚飯很簡單也很清淡,都是素食,比起阿蘭希酒店的奢華晚宴,顧晟玉發現還是喜歡和賈璞在一起吃素食的感覺,賈璞悉心地喂她吃飯,顧晟玉任由他愛護著,感覺到身體的每個細胞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晚飯後,兩個人聊著天,賈璞給她說了阿蘭希酒店目前的運作情況,有幾個旅行社的合同有些混亂,顧晟玉一聽到酒店管理的事情,立即進入了狀態,她簡單明了地告訴了賈璞處理辦法,然後又建議賈璞遇事多和鳳總商量。賈璞看她興奮的樣子,乘機建議她考慮重新回到酒店上班,電廠的工作可以請假或者怎麼處理。

顧晟玉這才反應過來,她嬌柔地靠著賈璞,一臉笑意地說:“用心險惡的壞男人!你想讓我這麼年輕就失信於人嗎?”

這個時候房門開了一條縫,突然間跑進一隻白兔,然後就聽見楊姐爽朗的笑聲。

顧晟玉看到小白兔,驚喜地用手指逗它,白兔過來聞了聞她,隨後就在地上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顧晟玉還要追逐,賈璞拉住她:“人與自然、與動物要和諧相處哦,不要強迫。”

顧晟玉想起剛才賈璞動員她回阿蘭希的事情,調皮地說:“你和我也要和諧相處哦,不要強迫。”

賈璞看她得意的樣子,知道她一下子也不會改變目前的決定,就暫時作罷,想到她晚上還有個夜班,就建議她繼續休息,要不身體受不了。

顧晟玉睡了一下午,暫時還真的沒有睡意,她繼續和賈璞聊著天,為了讓她能早點睡著,賈璞像抱嬰兒似的把她抱在懷裏,一邊撫摸著,一邊和她說著話。

顧晟玉溫暖地享受著賈璞的愛撫,真想讓時間就這樣停滯。

時間還是飛快地過去了,眼看上班時間到了,賈璞和顧晟玉都有點不舍得分開,熱戀中的情人就是這樣,恨不得每天、每時、每刻都在一起,要不怎麼就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等膾炙人口的佳句流傳下來了呢!

顧晟玉讓賈璞把她送到家門口,賈璞看著她上了運行班車,才開著車回到了阿蘭希酒店。

到了車間,人們懷著睡意晃悠著上了崗位,顧晟玉被苑三軍叫住了,因為她的手受傷,今天在值班室熟悉台賬,他打開安全台賬,寫一會兒喝杯水,兩杯水進去了,台賬還沒有寫出一頁,眼看天快亮了,顧晟玉看苑三軍抓耳撓腮的樣子,就口頭訴說安全台賬的內容,問苑三軍是不是這樣的思路,苑三軍一聽,比自己憋了一個晚上的思路清晰多了,就這樣,由顧晟玉口訴,苑三軍寫,很快就完成了台賬記錄。

元班長和苑三軍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滿懷謙意地說:“小顧,來這裏真的委屈你了,不過,我們可真的來了個強大的幫手,以後你就幫我們把台賬理順了,這裏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苑三軍給她打開文件櫃,顧晟玉看到十幾種台賬記錄本,幾乎全是手寫,就奇怪地問:“為什麼不用電腦打字呢?那樣工作效率會更高。”

兩個班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輸煤的人文化程度不高,會寫字的都沒幾個,更不用說用電腦了,你看這個電腦在這裏都是擺設,我們都是電腦盲。”

顧晟玉一直很奇怪那個電腦為什麼總是關機,而且還滿是灰塵,原來大家不會用啊!

她懇切地建議班長一定要學會電腦辦公,那樣對班組管理和提高工作效率都有很大幫助。

兩個班長一商量,決定等下個班來了,一定要讓顧晟玉教他們使用電腦。

這時候元班長寫交班記錄,突然一拍腦門:“壞了,支部要的稿件還沒完成呢!”

顧晟玉看他這麼著急,就問是什麼稿件,原來輸煤黨支部要求每個班組每月要有一個基層報道的稿件,班組人員文化程度不高,哪裏寫得出來,每次都月底了,元班長就自己寫一點算是交差,現在11月底了,稿件完不成,要扣班組的分數的。

顧晟玉聽他這麼說,也不要求稿件的體裁,看看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她笑了笑:“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我構思好了,你們寫出來。”

兩個班長一聽,立即像找到了救星似的,顧晟玉坐在那裏構思,他們誰也不敢打擾,生怕這稿件被打擾跑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顧晟玉要苑三軍寫下了這樣的一首詩:輸煤車間的女工在輸煤車間有這樣一群女孩子她們工作起來一台台生硬的機器溫順地俯首稱臣那粗糙的雙手將呼嘯的皮帶奏成時代的強音在輸煤車間有這樣一群女孩子她們高興起來會發出毫不造作的笑聲那爽朗的聲音頗似泉水湧動的潺緩之音即使在夏日也讓人感到絲絲涼爽的愜意最令人喜愛的還是她們那不經雕琢的樸實她們也曾把一些漂亮的東西順著通廊的水流飄走在老下雪的冬季她們早就穿上厚厚的護膝一股風吹來隻穿過他們樸實的工衣我常常在想她們喜歡做什麼樣的夢為什麼她們經常在高高的皮帶盡頭凝視太陽原來那個簡單的圓會讓她們看到條條電網會讓她們再次點燃心中的理想。

苑三軍寫完後,兩個班長驚喜地看到這個滿手是傷的美女不僅不怕吃苦,還能整理台賬、會使用電腦、會寫詩,也許還有更大的本事呢!心裏是驕傲的不得了,他們再也不用讓書記因為稿件的事情找去談話了,現在這篇小詩,足夠他們在書記麵前昂首挺胸一個月。

下班時間一到,兩個班長喜氣洋洋地回來彙報:“書記對我們班組交上去的小詩讚不絕口,很快就能在報紙上發表,我們的稿件還沒在報紙上發表過呢!估計這一發表,班組肯定加高分!”夜班就在大家的驚訝與羨慕中順利地交班了。

休息了兩天後,顧晟玉手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班長開始讓她把電腦利用起來,顧晟玉把班組的台賬分類後,除了班長每天手寫的記錄本,其餘的全部做成了電子台賬。

就這樣一眨眼三個月過去了,自從顧晟玉到來後,班組的麵貌煥然一新,她寫的文章每次都被公司的報紙發表,整理過的台賬在檢查中獲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兩個班長把她待若上賓,每次到崗位實習都不讓她動手,一切體力勞動就由苑三軍代勞。

在她獲得許多光環的時候,大家有羨慕的,當然也就有嫉妒的,尤其是三個月的實習後該正式上崗了,就有兩個女工在背後開始嘀咕:“輸煤崗位本來就缺人,現在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大家以為能輕鬆一下,沒想到三天兩頭幫班長做事情,大家一樣還是在崗位上累死累活。”

“不就是長的漂亮嗎?兩個班長舍不得讓她到崗位了吧?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在崗位上實習她都不動手打掃衛生,全是苑三軍給打掃呢!以後你們和她一個崗位的也別指望能減輕勞動,她是新手,又那麼文縐縐的,幹不了什麼活,萬一不小心撒煤了,你們誰和她一個崗位誰倒煤!”說這話的是女工中最愛傳小道消息的外號叫“三姑娘”的杜桂花。

輸煤車間的主要體力勞動就是打掃崗位衛生,大家對繁重的體力活充滿了抱怨,尤其是遇到撒煤,對女工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杜桂花的話在大家中引起了一陣議論,顧晟玉沒有值班經驗,誰和她一個崗位都得適應一段時間,那麼就意味著自己要在體力上多付出一些,大家都很累,麵對這個事情的時候,誰也不願意勇敢地站出來多承擔那些體力活,誰也不願意和一個新手在一起幹活、但是當大家滿臉煤粉、滿身疲憊被地從崗位上下來,看到顧晟玉幹幹淨淨地呆在值班室,心裏又覺得很不平衡,心底裏希望她和她們一樣都在崗位上受累了才正常。這就是人們的攀比心理。

顧晟玉早就從女工們的眼裏看到了不滿、期待和觀望的表情,她也早就和班長說了要到崗位上值班,現在正式上崗的考試已經通過,班組的事情可以在停煤的休息間隙順手做一下,她又一次和班長要求到崗位值班。

班長也不是沒有考慮她上崗值班的事情,他們也知道班裏有人喜歡斤斤計較,為了平衡這種感覺,他們把顧晟玉安排到了距離較短的#2皮帶,這裏工作量不大,班長也能順手幫一把。

一輪班值下來,苑三軍每次都等到打掃衛生的時候再到#2皮帶巡查,每次都能幫顧晟玉處理崗位上的事情,#1和#3皮帶的值班工看到了,在閑談中無意說了出來,杜桂花一聽這個消息,馬上神神秘秘地告訴了所有的女工。苑三軍和顧晟玉成了他們議論的話題。

劉姐從來不參與她們的閑言碎語,這次她看不下去了,主動和班長要求讓顧晟玉到集控室上崗,她和女工們到其他崗位輪崗。

顧晟玉在實習的時候也*作過集控的設備,其實也沒什麼技術活,輸煤的女工們大多沒文化,對設備的儀表和按鈕心裏沒數,怕出事擔責任,誰也不敢來集控室值班,所以到最後,其他崗位都輪崗,隻有集控室固定劉姐一個人值班。

兩個班長想到集控室也比較清靜,班組的台賬和稿件也可以在集控室完成,也就同意了劉姐的要求。

顧晟玉來到輸煤,一切都準備從零開始,心理上已經把自己放得很低調,她都是服從安排聽指揮,班長要她到集控室,雖然她知道還會有人要不平衡,但是也沒吱聲,先聽班長安排再說。

頭兩個班苑三軍不放心,他陪顧晟玉在集控室監崗,後來看到顧晟玉*作很熟練,遇到報警處理也很及時,對這個女孩子越來越佩服了。

整個一輪崗下來,顧晟玉在集控室很順利地完成了任務,杜桂花還在繼續散布不滿:“就她有能耐?要不是苑三軍幫著,她能拿下集控的*作?據說苑三軍整天呆在集控室,都不去別的崗位上巡查了,誰知道兩個人在集控室還幹什麼了。。。。。”說完還故作神秘地和大家交換一下眼神,有幾個女工也附和著小聲笑了起來。

在輸煤,每10天一輪崗,下一輪早班的時候,顧晟玉主動要求去運距最長的、也是體力最累的#8皮帶,正好和杜桂花一個崗位,杜桂花一聽要和顧晟玉一個崗位,說什麼也不同意,她私下和菊姐調換到了#3皮帶,彙報班長後,班長也同意他們調換,這樣菊姐就和顧晟玉一個崗位了。

菊姐是個很爽快的女工,就是愛在崗位上打盹,上次就是她因為打盹撒煤的。

顧晟玉和菊姐一到崗位上,兩人看設備運轉正常了,就聊了一會天,然後顧晟玉就到皮帶兩頭不住巡查,菊姐看她認真的樣子,笑著說:“沒事的,轉正常了30分鍾巡查一次就好了。”顧晟玉想到了*作規程上明明說的是15分鍾一巡查,遇到特殊崗位隨時巡查的規定,她衝菊姐笑笑:“沒事的,我去巡查,你在這裏呆著就行。”

托輥托著皮帶一直轟隆隆地運轉著,滿皮帶的煤被運送到了鍋爐車間的原煤鬥,這裏有個專給原煤鬥供煤的師傅,他用梨煤器把皮帶上的煤分別輸送到6個原煤鬥,煤落到原煤鬥的時候噴出一股股煤煙,師傅的衣服上、臉上全是煤粉,他戴著防塵口罩,根本認不出是誰,看到顧晟玉巡查,他豎了豎大拇指,拿起水管把地麵衝洗了一下,煤粉稍微小了點,整個通廊裏彌漫著潮濕的味道。

顧晟玉一上午就這樣來回巡查著,等到10點多的時候,她在一段皮帶聽到一陣轟鳴聲中夾雜著金屬摩擦的的聲音,順著聲音過去,看到一個托輥轉動得很不正常,快要脫落的樣子,連接托輥的耳子磨損的馬上就要斷裂,發出了刺耳的金屬聲。

她立即叫住了附近的上煤師傅,師傅一看,就近按下了報警按鈕,提醒上一段皮帶停止,然後拉停了本段皮帶。菊姐看到皮帶停了,也連忙過來看情況,托輥就在皮帶快停止的時候終於承受不住,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兩個托輥耳子把緩慢停止的皮帶劃出了幾道淺淺的劃痕。

上煤的師傅把臉上的豬鼻子防塵麵罩一摘,顧晟玉一看,原來是苑三軍,她才想起每一個輪崗的早班,副班長要在#8皮帶協助上煤,以防輪崗後上煤師傅不適應。

苑三軍和菊姐對視了一下,兩人異口同聲說:“辛虧發現及時!”

菊姐驚魂未定地對顧晟玉說:“要不把皮帶劃了,把煤撒了,今天咱倆就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