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這次身份性格中的狠戾所感染,他也拚出了一股血性,打翻了緩緩燃燒的喜燭。滾燙的燭淚流淌下來,燙得沈青辭和柳梅卿二人都是一縮,交握的手上一下子起了一層水泡。被疼痛驚醒,柳梅卿恢複了些許神誌,轉而又要掙紮起來、刺死眼前的仇人。沈青辭卻也顧不得傷勢加重了,將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右手中的細劍,這幻境束縛了所有物質性的東西,莫說法器、符篆,連真氣和神通道術都不得施展,也唯獨這柄心劍依附他的心念而生,在這個由情感意念構成的世界中反而被放大了效力,即便他尚未於靈台方寸之間真正凝聚出可以對敵的心劍,也能依靠心中念頭、勉強召喚出來。
實為虛處,虛亦為實。
為今之計,隻希望柳梅卿能受心劍感召、找回本心神誌。沈青辭已經看出,這許許多多的幻境,都是為了讓柳梅卿踐行蘅蕪仙子口中入情、斷情之道,她一日跳不出情劫,他們就得一直一直輪回在這個幻境中。等到下一次,無法用法力護住真靈的他們又將迷失其中了。
心劍上白光愈盛,這柄由心念凝聚成的虛幻之劍就愈發絢麗迷人。優美的劍身好似一泓秋水,周身並無任何裝飾點綴,清明透亮得宛如水洗一般。但唯一能看到它的二人,一個全副精力都在抗拒死亡和施展秘法,另一個則混混沌沌,眼中神色不停變幻。但隨著時間流逝,那雙眸子也終於漸漸漫上了死亡的陰翳。
“柳道友!柳梅卿!你忘記了你的道了嗎!
“斷情斷念,渡己渡人!”
柳梅卿睜開雙眼的一刹那,心劍也同時毫光大放,映得她一雙剪水雙瞳熠熠生輝。一道幾乎是囁嚅一般的聲音從她口中輕輕吐出:“我終於……入道了麼?”
回光返照一般的,柳梅卿鬆開剪刀,顫抖著雙手挽起右邊衣袖。那裏竟帶著一隻和之前在癡情司裏看到的一模一樣的手釧,沈青辭勉力含住胸腹內一口生氣,看著對方捋下手釧、試圖收緊雙手。沈青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示意她將手釧放在小幾上,接著用最後的力氣舉起燭台砸碎了那顆明珠。
一刹那,虛幻破碎,真實浮現。
************************
入目仍是孽海情天的仙家宮苑,然而在曆經千難萬險才從幻境中脫身的沈青辭和柳梅卿眼中,這洞天福地一樣的地方,與殺人魔窟無異。二人還未看清周遭變化,便已經不約而同地采取了同樣的動作——
一道衝天劍光和一束刺目青光同時出現,霎時間嘩啦啦的聲音響成一片,原來他們已經不在堆滿卷宗的癡情司,而是出現在了一間放置著無數菱花鏡的屋子裏,先前打出的攻擊術法隻是打碎了好幾麵鏡子而已。
之前經曆的一次次輪回,不過都是此間鏡花水月。
與此同時,屋子的一側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原來是看守此處的仙娥,見勢不妙,當即就要奪路而逃。
而沈青辭二人哪會給她機會,劍光與青光幾乎同時從那仙娥背後穿心而過。
但已經晚了。他們剛從鏡子屋中遁出,就被以蘅蕪仙子為首的許多仙娥團團圍住。二人更不多話,趁對方立足未穩,抬手便是搏命的架勢,隻見偌大的廳堂內劍光亂飛、青光爍爍,不知打壞了多少古器珍玩。仙娥們像是完全沒有鬥法經驗,幾乎都被嚇得呆住,一旦被擦著碰著就東倒西歪,直到蘅蕪仙子一聲冷哼,所有人才同時呆滯在原地,下一刻便有條不紊地排開了陣勢。
不對勁!沈青辭與柳梅卿對視一眼,背對而立。他們這次正好被困在了中央,前後左右都是神情木訥卻身手敏捷的敵人。那些美貌仙娥一改之前弱柳扶風的形象,紛紛舉起了手中的法器,緊接著,玉尺、金鍾、花籃和銀盤中都發出一道道紅色絲線,眨眼間就在半空中織就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紅色大網,爆發出的迫人氣機竟壓得二人險些彎下腰來!
一道道紅光如雨般落下來,二人不知底細,忙不迭地催動真氣和護身法器抵擋,隻見被紅光打到的白玉地麵都變得坑坑窪窪,方才明白這紅光歹毒之極。
陣外,蘅蕪仙子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心好意讓你二人過神仙眷侶的日子不過,居然反過來對主人家動起手來,真是豈有此理!”
“你那歪門邪道,還算是神仙眷侶?”即便這種情況下,二人也不得不感歎對方厚顏無恥。那紅絲大網似乎有封禁空間的作用,使得其中所有遁法都無法施展,隻能等著法力耗盡、在紅光下身死道消。那廂,蘅蕪仙子還在宣揚自家道法,什麼墮入紅塵亦是得道,什麼無情之人最是虛偽,困在陣中的兩人隻作充耳不聞,一麵抵擋陣法威力,一麵尋脫身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