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仲被禁錮在審判席上,球型內部的光亮使得陰影無處遁形,也將他臉上的表情照得一覽無餘。可那鏡片後的一雙眼,仍舊帶著笑意,好整以暇地旁觀著黑袍白袍的審判員為他吵得不可開交。
這一場審判始於驚蟄,卻綿延如春雨,淅淅瀝瀝地拖遝到了穀雨。期間,不乏軍方力量的阻撓、權力機構的公關,以及核心實驗室背後資方的周旋。
不斷有物證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消失。從九處偽裝成正規科研機構的生物實驗室裏繳獲的孵化器、培養皿等等,原本都封存在必須走程序才能打開的特立取證處,卻因為意外的跳閘,監控失靈,在啟用備用電力係統後才發現那些個證物早已不翼而飛。
作為人證的九處生物實驗室的實驗員們,也是一問三不知,催眠後再詢問依舊如此,應當是並未掌握核心信息,隻是作為“流水線”上的一環而存在著。
如今,隻餘下楚言拷貝的九處實驗室的存檔資料,但並不能證明這一切就與核心實驗室有關。
“肅靜。”AI的提示音打斷了審判員之間你來我往的對峙。
片刻後,一個嬌小乖巧的身影被投影在了楊仲邊上。
一刀平的略長的劉海遮住了彎月似的眉。白皙到偏冷色調的膚色,襯得一雙澄清的眼如點漆一般。她安靜地望著前方,眼神沒有焦點,似乎她並不是來接受審判的,而是作為沒有靈魂的展品被展出著。
“葉晴,這是對你的最後一次提審。”不知是不是錯覺,AI女音似乎也對這個瓷娃娃般的孩子放軟了語調,“如果你仍舊保持緘默,隻能按照故意殺人罪量刑。”
然而五分鍾過去了,除了審判庭逐漸響起的竊竊私語,依舊是由沉默構築的死寂。
數字在球型屏幕上倒數計時,被無數雙眼注視著,葉晴依舊無動於衷。她似乎隻是被拉扯進他人的故事裏走個過場,而她自己,被永遠留在了那張笑得甜美的全家福裏。
當時間累積到十分鍾時,葉晴的影像隨著AI的語音提示,消失在審判庭,等待從後發落。
緊接著,被AI公示了身份數據的另一位關鍵性證人出現在了審判庭上。
皂衣道袍穿在他身上像掛在一根竹竿上,眼下圍著兩彎青黑,兩頰也凹陷下去。可即便掛著一副病容,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的一雙眼卻是明亮,視線如利劍掃過見到他終於顯現出驚訝表情的楊仲。
“核心實驗室替我延續壽命,每過半年須得去一次,做些調整。我貪生怕死,混跡在緝妖司,卻聽命於他們。當初,就是我借機接近孟席、黃四海、於潘、張正良等人,按著指令慫恿他們捕殺蛇妖的。”
各個審判員跟前的屏幕上顯示了一係列的通話記錄和監控影像。監控捕捉到的是近十年來,玄誠喬裝打扮進出實驗室的影像,確實是每隔半年就會進出一次。同時提供的,還有回音壁的立體解剖分析,這些內容與核心實驗室被查處的備份資料吻合,證明了實驗室的確參與了回音壁的製造。
玄誠身體仍是虛弱,陳述片刻,便要歇一會兒,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最後總結道:“我同僚範清堯,以及我師傅、同門的死,都是核心實驗室暗中操控的結果。任何人在他們眼中都隻不過是螻蟻罷了,故而我以戴罪之身,在此指認他們的罪行。”
“但沒有證據表明,就是核心實驗室要你去教唆孟席等人的,通話記錄並非錄音。”黑袍審判員在提問環節提出了異議。
確實,先前呼叫轉移的電話通過技術追蹤後,都追蹤到了市兒童福利院,直指穆鈞。而穆鈞已從□□到靈魂都消失得幹淨,死無對證。
“人證還不夠?穆鈞的精神體仍舊在無間地獄做看守,不就證明了他即便死了也為實驗室效忠?”一白袍審判員壓著怒火道。
“反對,現在討論的是教唆罪,請不要轉移話題。”
“穆鈞仍舊以精神體形式存在於司法體係,不正是對審判庭的藐視?當時,他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判了死刑的!眾所周知……”
“021號審判員請勿討論與本案無關內容。”AI女音打斷道,“警告一次,累計兩次禁言。”
然而之後黑白兩大陣營的審判員之間的爭論仍在不斷升級。AI連續禁言了幾位審判員後,審判再次陷入了膠著。
時間到,AI根據程式強行關閉了發言通道後,請出了下一位證人。
那是一株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