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看著病床上懨懨的病號和床邊疲遝的家屬,就覺得看到了未來的自己和北北。
過去在床上起不來床,動不了的時候,常常會覺得自身是個殘次品,拖累著身旁的愛人,遠離的塵囂的歡愉。像醫院這種地方,本來就像是汽車修理或者電器修理那種地方吧,隻有不好的產品,才會送去。這一整棟積聚了眾多次品的住院樓,該是一個有多少怨念和生靈的地方?
葉瀾覺得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轉了一圈,回到辦公室門口,椅子上已經空了。門很嚴實地關上了,葉瀾在門口貼著聽了幾秒,還好,裏麵有人模模糊糊的說話聲。
葉瀾坐下來,掏出帶來的複印的病曆,準備一會兒的說辭,想著怎麼盡量說得清楚又不惹人嫌。
初次看專家的時候,她還妄想過,教授會如春風般和煦地聽她講解症狀,耐心地詢問病況,跑過幾家大醫院的專家門診後,隻能感慨這是幻想!
“病曆?”
“做不做手術?”
“一樓交錢、辦手續!先住院了再說,下一個!”
這是她能想起來的第一次住院前,陳教授對她說的三句話。葉瀾和北北捏著病曆走出來的時候,她還在恍惚。
“這才幾分鍾啊,我們怎麼就出來了?”
他們特意等到下午,換過主任醫師來看,結果還是一樣——掃看病曆的眼幾乎抬都沒抬。
“這種情況,最好盡快做手術。趕緊辦住院吧,到病房看能不能排上床,到時候會有病房的教授給你講……還有什麼問題嗎?”
糊裏糊塗住了院,還是落到先頭那位陳教授手上,因為主任醫師已經不親自主刀,而且馬上要去美國進修。後來的三年裏,葉瀾也基本沒見過他。
接觸比較多的,是每次都不一樣的管床醫生——都是下級醫院來進修的醫生。他們大多待的時間不長,會在各個科室輪崗,至於是不是負責,好不好相處,隻能拚人品。遇到一些糊塗蛋,就得自己留心了。
門忽地開了,中年女醫生送了病人出來,還客氣地囑咐:“慢點,床位的事情,應該沒問題,考慮好了,手續辦好了再來找我。”
葉瀾覺得自己眼睛一定是花了,現在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客氣的醫生呢?
不過廖醫生確實比想象中更有耐心,葉瀾慢慢訴說病情的時候,她一直會間歇地點頭表示有在跟進。雖說是自己經曆的情況,能這麼細致地同人說起倒還是第一次,葉瀾有種不真切的錯覺。
“……所以,孩子自五個多月的時候我做了一側卵巢切除,七個月、八個月的時候各做了一次化療,九個月的時候來做了剖腹產手術,同時拿掉剩下卵巢、子宮、附件,做了盆腔清掃術。之後化療了六次,因為指標值一直偏高,換了藥物,又做了八次。休息了三個月,因為不適,繼續化療了四次,後來指標趨於穩定,就停止化療,正常生活,直到今年夏天複查……”
“嗯……剖腹產順利嗎?小孩現在什麼情況?”
葉瀾一愣,繼而苦笑。
“沒有什麼小孩了……胎死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