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沒事,我會隨時報告狀況的。放心。”
按下“掛斷”鍵,葉瀾已站在了省內最權威醫院二十五層的二號住院大樓下。
二號樓原本是外科樓,後來理論上最賺錢的外科整體搬遷到新修好的三號樓,婦產科才得以從老病區搬出來,改善了床位緊張的痼疾。這棟住院樓裏,三層到十四層歸內科,十五層到十七層歸婦科,十八層到二十層歸產科,二十樓到二十三樓才是婦科腫瘤科病房。之前就總有病友開玩笑,說把絕症病人放在高層,是希望他們視線開闊,心情愉快點。
治病的三年裏,她在樓裏斷斷續續地住了太久,以致每次來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生病後,葉瀾唯一記得的幾個好覺就是在病房睡的——因醫生休息而無法做檢查或治療的無所事事的周末,昏昏沉沉、心無牽掛的睡一下午,醒來後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回憶方才的美夢——都是歡天喜地的痊愈出院之類。
雖然最後也的確夢想成真了,但比她曾預想的情境殘酷太多。
現在她依然會怕,走進去每一步都有陷進泥沼的感覺。
不知這次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
請假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葉瀾找好了back
up,交割清楚代管的事務。老板遠在上海,向來以放養的態度治理部門,給她的短信隻回了八個字——“注意身體,好好養病”。她並不擔心工作出紕漏,病房在中國移動無線網絡覆蓋的範圍內,處理必須親理的郵件也很方便。
她回家收拾準備。住院套裝——洗漱用品、臉盆、桶、衣架、飯盒、水杯從到這裏的那天起就被打成一個包,好好地擱在房間角落。她另外挑了外衣兩套、內衣褲若幹,檢查銀行卡的餘額,插|進鼓鼓囊囊錢包裏,最後裝好電腦、IPad,。
這就是全部行頭了。
同室友說要出去幾天,她當晚就坐車到醫院入住病房。
如果真有什麼事情,早點確定下來比提心吊膽好。
……
隔壁床住的阿姨也算老病號,五十多歲,第十三次來化療。病友間為了相互鼓勵、舒緩壓力,會詢問病情、交流治病心得。阿姨聽說她是五年前發病手術,不禁唏噓:“真是造孽,才多大的女娃兒,這麼遭罪!結婚了沒有?”
最後一句戳中葉瀾軟肋,她結巴道:“離、離婚了。”
阿姨露出心疼的神情,一時噎住說不出話。
葉瀾勉強笑道:“沒事兒,阿姨,我已經看開了。我這樣的,一個人比較好。”
阿姨隨後不停說著寬慰的話,葉瀾知道她是真的替她難過。可同情對她來講,其實全無意義。但她還是耐心地笑著、聽著、搭著話——到了某個地步,你會明白,哪怕是一丁點的善念,也彌足珍貴。
……
第二天,葉瀾開始接受已做到厭煩的入院常規檢查。
六點抽血,八點肝膽脾B超,九點心電圖。
之後葉瀾去門診部四樓預約局部彩超和三維。雖然住院病人會優先,但因為門診就診量大、產檢的人尤其多,她的檢查還是被排到了第二天早上。
考慮到離醫院護工送午餐的時間來還有一會兒,她散步到醫院門口買了點水果。
剛回到病房,就看見房裏的門口擱著一個黑色格紋的行李箱。
穿藍綠條紋相間立領POLO衫的男子坐在她的病床上,背對著門。他留了今年時興的莫西幹頭型,兩邊推得很短,頂上頭發較長,燙著卷。
葉瀾的腳步遲鈍了,她盯著那人慢慢轉過臉來,下巴都要掉下來:“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