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蜜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能遇到夫人。
多少達官顯貴汲汲營營一生,也找不到一個能夠安心哭笑的懷抱。
比如跪坐在抱真觀觀主明衣子麵前,盯著麵前案幾上的蓍草,兩眼通紅的張椒現在就得強壓喉間挫敗的哽咽,用盡全身力氣維持一個的“道教太子”的體麵。
從東安縣到費縣,張椒騎馬跑了一夜,今天早上可算到了費縣東五裏的抱真觀。
抱真觀一係屬於三皇派①,創派祖師鮑靚入嵩山石室得《三皇文》(《天皇文》、《地皇文》、《人皇文》),後又傳給葛洪。闔派主修“劾(hé)召鬼神”之類的符圖,以及存思神仙真形之術,可辟邪惡鬼、瘟疫氣、橫殃飛禍。
可惜經年戰亂,過於佶屈聱牙的《三皇文》須得經年專修才能略有小成,致使三皇派傳習艱難,到如今也隻費縣抱真觀這一處嫡傳了。
三皇派在上一代傳給明衣子之前就已經是一盤散沙,他師叔因為得了董奉的傳承直接到費縣自己立了個求真派,以醫入道。
明衣子更是徹底散了黃,把傳習《三皇文》的重任扔給了還得負責知客的師弟陽山子,見天的抱著《周易》研究卜算、命理。
張椒雖與抱真觀不為同派,卻同為道門,他這樣風塵仆仆的趕來,明衣子自然先招待一行人在觀內歇息半日。
直至午後,神氣完足的張椒才與明衣子說明來意:
張椒想求一窺天卦,將定侯夫人的生辰六字與東萊侯世子的合一合。
自費縣李氏家業興旺了,年年都大筆布施給抱真觀,所以給李小娘子算了個望門寡一事,一直都是明衣子的心病。
眼看李小娘子要除服了,若能從都鄉侯嫁入郡侯府中,也算幸事,樂嗬嗬的明衣子幾乎立刻就要答應張椒。
隻是這麼多年遇事先算的習慣根深蒂固,明衣子在袖子裏一掐算,竟是個大凶的卦象,加上這個月的窺天卦已經卜過,明衣子便遲疑著將顧慮跟張椒說了。
張椒雖然可惜錯過窺天卦,卻也藝高人膽大,隻說自己也精通卜算,所以如果明衣子沒有底氣,兩人的六柱由他來合也行。
他這麼一說,同樣好卜算的明衣子就起了勝負心。
隻是他們一人拿著定侯夫人的六柱,一人拿著東萊侯世子的六柱;一個覺得對方過於年輕,一個覺得對方算出個望門寡……
唇槍舌劍之後,兩人便相約以卜算之法做過一場,誰贏了誰來合。
從午後到傍晚,明衣子和張椒一共比了六場。
前四場是比射覆,分別由陽山子和東萊侯府的管事提供四樣物什打亂了給兩人猜。
結果是平局,八樣東西兩人全猜對了。
後兩局是兩人分別拿出自己以前算過的生辰六柱給對方,以核算這人的父母親緣、命途長短……
結果卻是張椒一平一輸。
有那麼一瞬間,張椒覺得明衣子給他的六柱是假的,結果知客多年的陽山子看出他的懷疑,直接承認這次卜算的六柱是就是他本人的。
明衣子也看出張椒不服,便道:“於我道而言,七乃小極之數,不如再比一場?”
“比!”張椒一咬牙,用手邊的筆墨將東萊侯世子的六柱寫下遞給明衣子,“就算此人命途!”
明衣子想了想,也寫下一人的六柱遞給他。
此時,夕陽已經西下,室內雖然昏暗卻還不須點燈,張椒畢竟年輕氣盛,率先算完:“這人命到明年秋前,無疾而終!”
聞言,明衣子緩緩抬頭,目光因室內光線不足,顯得幽暗不明,他用長長的指甲點了點張椒給他的六柱,淡聲道:“明年夏前,刀斧加身而死。”
“不可能!”聞言,張椒騰的坐直身,斷然否認。
憶起昨夜他奔襲至此的途中,數次觀星,太子星依舊亮於往日,分明是坐宮之兆!
既如此,應命的東萊侯世子怎麼可能在明年夏前壯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