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承受過柏岩數年殘暴調教的阿蜜,依舊沒有因為他舉起的鞭子退縮。
雖然阿蜜渾身顫抖,氣息紊亂,但是她的視線就如她的夫人那樣,倔強而無畏的直視著柏岩:
“你……你知道的!不管有多少次……夫人總有辦法!隻要你們動那些可憐人,夫人總有辦法阻止你!”
喊出最後的勇氣,阿蜜轉身就向著夫人的身邊跑去!
……
我不管弟弟有沒有前途了……
我也不管阿娘出不出軍營了……
我不姓獨孤!
我要姓李!
我就叫李蜜!
……
阿蜜忘了一個世家大侍女的矜持,忘了提起下裳的裙擺,就像兒時逃出軍營的那個夜晚,她大步向前,奮力的揮動手臂。
她跑得是那樣決絕!那樣快!
與當年在冷漠的星子注視下,那場漫無目的潛逃截然相反,如今的阿蜜有了一個明確的、溫暖的、香甜的目的地……
踩到了自己裙擺的阿蜜狠狠地撲倒在地,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當阿蜜抬起朦朧的淚眼踉蹌起身的時候,她驚喜的看到了一直等在原地的車隊……
夫人一直在等待自己回頭……
“夫人——夫人——”
阿蜜再也承受不住,仿佛跌倒的女童朝著可以撒嬌的母親,哭喊起來。
縈芯刷的睜開雙眼,兩步竄下牛車,張開雙臂接住了奔向自己的阿蜜。
“夫人——夫人!”
“好了,好了……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我永遠在這兒……”
不顧阿蜜的滿身泥濘,縈芯將她痛哭到猙獰的臉埋進自己單薄的肩頸,兩眼卻淡淡的注視著遠處一架正在調頭的牛車。
“怎麼了?”
“阿蜜這是摔了?哪兒疼?”
“可傷了?這哭的……要不要我回去找脫木來給你看看?”
六駕牛車上的人都紛紛下車來看究竟。
“可是遇到強人了?”角木見遠處有牛車要跑,一揮手就要帶著幾個顧氏親兵追上去。
“別、別去……沒、沒有強人……”阿蜜生怕夫人起了要跟柏岩魚死網破的念頭進而讓李氏元氣大傷,迅速抬頭喊住角木。
角木回頭看向夫人,見夫人也搖搖頭,便狠狠地朝著遠去的牛車吐了口口水。
主母的奴仆們都圍在邊兒上寬慰阿蜜,不好意思擠進去的角木與身後的奎木低聲抱怨:“就是夫人心善,不然管他是不是強人,打殺了也就幹淨了。”
看著夫人帶著阿蜜回到車上的背影,奎木牙關緊咬,一字未答。
夫人在顧忌什麼?
就算夫人的父親沒有抵抗南晉軍,就算費縣一時半會兒回不到大吳手中……
身為顧氏主母,全錄公唯一入門弟子,陛下有實無名的師妹,更有無數名望加身的夫人,在廣固還需要顧忌什麼?
奎木坐回自始至終沒有關心過阿蜜一句、麵色更加冷淡的一郎身邊,豎耳聽著車內的聲音。
可惜除了阿蜜的抽泣和阿甜的一句:“回府。”以外,他再也沒聽見任何交談。
阿蜜的樣子,讓縈芯以為柏岩的那句話說的就隻是阿蜜。她哪裏能預料到,柏岩正在拿琢磨孫瑾的心力琢磨她。
所以按照這麼多年對李縈芯的觀察,還未曾徹底放棄青山的柏岩,拿阿蜜給青山打了個馬虎眼。
伏在縈芯的腿上,阿蜜一直哭到了家門口。
不明所以的白茸看阿蜜雨打嬌花的哭態,數度向阿甜撇嘴:
不就是派她跑個腿、摔了一跤麼?至於哭成這樣?
給阿蜜騰地方而改坐到門邊的阿甜,卻抿著嘴,不時與她的小娘子對視一眼。
無奈的縈芯也沒想到阿蜜這麼能哭,她腿上都感覺到濕意了。
不過縈芯既不安慰她,也不打攪她,隻是輕輕摟著她,以防她被牛車晃到地上去。
無論是在如今這個世道上還是千年以後,漂萍一樣的人們其實終生都在尋找一處可以想哭就放肆哭、想笑就肆意笑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