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因為察事司彙聚五州消息而覺得已經摸清深淺的孫放,以為並州至多比其他四州水深幾分,誰料剛踏進一步就踩了空,沒了頂!
全德是不知道什麼察事司、什麼奸細的,可他不傻,知道自己聽見的是國與國之間最隱秘的黑暗,麵色愈加慎重。
代簦想明白,下意識的站起身走到縈芯案前,問:“那我們要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
縈芯無奈一笑,最好的辦法是先殺孫瑾,然後放有足夠魄力的孫釗把並州所有官員全抹成庶民或者殺了,趕緊趁著並州戰勢可控的當下,讓分駐並州各郡的冀州兵強行驅逐世家內遷奴仆,徹底滌蕩並州……
可她能說麼?
她已經說得夠多了。
“代伯,這個你要問陛下啊……”
問孫釗有什麼用?這個念做陛下寫作太子的皇帝還不是得問老而不死的太上皇?
孫瑾為什麼一直捂著大吳已經被別國奸細噬咬得到處孔洞,不讓人知道?
因為他覺得丟臉。
因為他知道要堵上所有孔洞的代價,是皇室徹底失去顏麵。
因為他雖然把重兵放在並州,卻隻讓並州守,不去攻,就是故布疑兵,心底已經放棄並州,想跟兩國打個換地戰:把雞肋並州丟給桓楚吃,自己吃南晉的揚州!
縈芯和代簦都還看不穿孫瑾的本意,可都明白孫瑾不會大動並州亂其他四州的心。
想明白這點,代簦麵色灰敗,踉踉蹌蹌的往外走,連禮都不知道行了。
顧毗與他的心灰意冷不同,腹內還有許多純忠油煎似的灼燒著沒吃晚飯的胃。
站起身,顧毗恭謹一禮,要跟著代簦走。
縈芯見他麵色不好,叫住了他,讓阿牧送代簦回家,留顧毗在家吃晚飯。
知道他神思不屬,縈芯也沒叫阿石兄妹作陪,隻是送全德出門。
“今日的事,師兄也跟師父說清楚吧。”怕全德以為都是機密多思多想,送到大門後,縈芯站在門檻裏麵囑咐了全德一句。
全德看著星月不見的夜空,覺得壓抑,“怎麼這麼黑……”
門裏門外,車前車後都有燈籠照亮方寸之間,縈芯知道他可能是第二次直麵朝堂的泥濘,覺得難以接受,冷硬的道:“該下雨了。”
慘慘吸一口帶著水汽的冷風,全德瞬間明白當初他阿耶為什麼勸他不要走仕途,原來他的資質和心性是真的不夠啊……
目送牛車嘚嘚走遠,縈芯踩著阿蜜手中燈籠照出的路,往自己想去的目的地走去。
晚上果然一陣秋雨,打落廣固泰半青綠。
顧毗以為自己會失眠,可實際上,在嫂嫂的家中,他就著雨聲一覺黑甜到天亮。
早飯是羊肉粉絲湯和鴨油燒餅,芫荽的清甜、羊肉的鮮美以及燒餅的香脆,給了顧毗走出家門麵對艱難險阻的勇氣和能量。待他出門時,一郎遞上一個食盒,裏麵是幾個燒餅、棗糕和一碟稠稠的、可以泡熱水當飲子的奶醬。
縈芯送顧毗出門,長輩似的囑咐他:“惜身也是忠和孝。”
顧毗想起去年嫂嫂也是這樣勸他,感激的一點頭,上了牛車。
樂安侯府外,已經停了許多騾馬車,顧毗看著車上的棺槨,知道這是世子要去接侯爺的屍身回來。
另有太常的博士跑前跑後,核對喪儀是否齊全。
侯府內喪棚已經搭好,隻是裏麵空無一物,顧毗看代簦還穿著昨天的衣袍和麻衣,就知道他一晚沒休息,勸道:“惜身也是忠和孝。”
代簦無神的兩眼轉視顧毗:“陛下召東萊侯覲見。”
瞬間,顧毗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太上皇要把察事司交給東萊侯。按照大吳的官場潛規則,代簦很快要失去在察事司的權位,恐怕再也抓不到給孫放報仇的權柄了!
顧毗年輕,突然覺得早上吃的八個燒餅太噎得慌了!陛下!不,是太上皇怎能如此無情!
兩人對視著,還是代簦痛極失言,冷嘲熱諷道:“顧侯氣什麼?顧氏不是早就品過一番了麼?”
叫他這話一激,顧毗甩袖就想走,可許多來送行的宗室和鄰居都來了,他也不好此時給世子添堵,便一直送一行人出了城。
回轉時,顧毗有些迷茫要去哪,最後還是回了樂安侯府,繼續辦公。無論是為國還是為了親手給父兄報仇的微小可能,他都不想離開察事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