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怪物與月光(18)(2 / 3)

不過他依舊抓著欄杆,舉著探照燈一遍又一遍在海麵掃射,然而這樣的惡劣天氣,就算是將能量灌注在眼睛裏的能看到的範圍也實在有限,就算有燈光的幫助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一道閃電劈裂了海與天,照亮了他有些蒼白的臉頰,場景恍若恐怖片中的鏡頭。

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成默卻沒有太多感覺,依舊孜孜不倦的在海上尋找著那麼一絲絲可能性。

奧梅羅船長打開門,遞出了一件厚重的塑膠雨衣,頂著風雨大聲喊道:“穿上吧!別凍感冒了!”

那聲音被海風吹的有些飄忽。

成默回身接了過來,放下探照燈,飛快的將雨衣套在身上,雖然稍微暖和了一點,可濕透了衣服和身體粘在一起,卻愈發難受。

奧梅羅船長點了根煙,立在門邊,好整以暇的說道:“我不知道你怎麼得到那個坐標的,可就算是天選者,也不可能在這麼可怕的天氣,從航母上逃出來,然後遊個一兩百海裏吧?”

成默其實也覺得自己不過是在等一個奇跡,如果雅典娜還有烏洛波洛斯,這個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可雅典娜的烏洛波洛斯早就葬身海底,就算她能憑借本體截取能量,也不可能搶下一條戰艦,更不可能在狂風暴雨中飛到距離這麼遠的地點。

就算有載體也不現實。

說實話,成默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廂情願的把一些亂七八糟的線條,按照自己的想象強行湊成了兩片雪花。

這樣的推測讓成默有些沮喪,他搖晃著探照燈,眼神短暫的放空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就堅定了信念,告訴自己不可能有這麼多巧合。

如果這個坐標真是雅典娜通過數學的方式留下來的話,那麼她肯定是自信有辦法到達這裏。

成默抬手抹了抹附在眉宇間的雨水,在大腦裏回憶了一下整個過程,他依然覺得他並不是一個人在瞎想,他和雅典娜之間肯定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要不然她怎麼知道我的計劃?”成默心道,他繼續舉著探照燈在翻湧的海浪間尋索。

“可不可以八卦一下,你和公主怎麼認識的?還有你們的戀愛史!”奧梅羅船長興奮的說,“你究竟怎麼能從拿皇手裏把雅典娜公主給騙走的!說實話我真是好奇極了!”

“別在這裏耽誤時間。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成默冷冷的說。

“真小氣。”奧梅羅船長沒好氣的將煙頭扔在地板上,抬腳碾了兩下,準備把門拉上。

成默在奧梅羅船長還沒有把門關緊之前,沉聲說道:“等下到了坐標地點,就開始繞圈,不要繼續往前走了!”

“不會軍艦和航母還會趕上來吧?”奧梅羅船長警覺的問。

“不會!”成默搖頭,“這裏已經是以瑟列海域,拿破侖七世肯定不會這樣做。”

“好吧!”

“不要搞鬼,要不然我會讓你的船直接沉沒!”成默語氣森森的警告。

奧梅羅船長沒好氣的反駁:“繞圈!繞圈!我一定繞到你不想再繞為止!”說完他狠狠的拉上了門,隻留下成默一個人在冰冷狂暴的風雨中等待奇跡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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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軀龐大的“地中海序曲”已經不知道在茫茫大海轉了多少圈,就連天際線都已經發白,將黑沉沉的烏雲照成了灰色,成默依然在駕駛艙外的走廊上固執的堅持著,然而在他視野之內四周茫茫一片,隻有雨點無休止的落在浪花滾滾的海麵上。

然後一個上午,接著又是一個下午,“地中海序曲”就像是沒頭蒼蠅般,連續轉悠了快要十多個小時。

傍晚時分,奧梅羅船長再次找到了一天沒有休息的成默,口氣嚴肅的說道:“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們沒時間這麼陪你玩下去!”

成默回頭看了眼奧梅羅船長,他的背後還站著好幾個船員,也不知道是來看熱鬧的,還是來做幫手威脅他的,總而言之,窮小子愛上公主的故事估計全船皆知了。他也懶得囉嗦,毫不猶豫的直接亮出了“七罪宗”,指著奧梅羅船長說道:“陪你也得陪,不陪你也得陪!”

奧梅羅船長瞧著璀璨的光劍愣了一下,觀察了片刻,他還是選擇軟下口氣,“就算我們願意陪你,油也不夠啊!”

“我知道,留下去最近港口的油。”

“最近的港口在特拉維夫,我們沒有許可啊!”奧梅羅船長苦口婆心的說。

“你能想到辦法的。”

“你知道多少人在等著我們的武器支援嗎?你知道我們的事業有多重要嗎?”奧梅羅船長有些惱怒的說,“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女人......你要毀掉多少人的人生!”

“我不在乎。”成默冷冷的說。

奧梅羅船長怒氣衝衝的說:“你這樣的人會下火獄!”

成默冷笑道:“你先保住你的船不要下水獄吧!”

“最多還等一晚上!明天早上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奧梅羅船長惡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回到了駕駛室。

圍在奧梅羅船長身後的一種船員們也在議論中散去,時不時還向成默投來了各種異樣的目光。

成默無意計較,他收起“七罪宗”,眺望著陰雨綿綿的大海,心裏在想萬一明天早上還沒有等到奇跡出現,自己該怎麼辦?他不覺得自己關於“怪物月光”的猜想有錯誤,可這個世界上能改變結果的偶然又太多,命運這回事情總不可能像數學那般精確無誤。

“其實就算先離開也沒有關係,她又不是不知道‘地中海序曲’的目的地,興許我在那裏也能夠等到她。”轉念成默又想,“可我真的不想她失望......”

這樣的想法如同閃電,讓成默心中一凜,“不想讓人失望”的情緒對於成默來說並不陌生。謝旻韞、白秀秀、沈老師都屬於他不想讓她們失望的人,他知道出現這樣的想法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成默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向來覺得沒必要和人性做鬥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能的欲望很多時候是不能與之為敵的,越與之對抗,欲望就會越強烈,反噬也會越凶猛。

假設他對雅典娜隻存在欲望,成默也不會心中有所警惕,心有愧疚,正是意識到自己對雅典娜有那麼一點點難以抗拒的喜歡,成默才覺得有些對不起謝旻韞。

不管怎麼說謝旻韞都是他的妻子,而沈幼乙和白秀秀都是在他結婚之前出現的人,那些在他看來算不上對不起。況且沈幼乙和白秀秀並不能取代謝旻韞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應該說她們並不能互相取代,但雅典娜卻讓成默感覺到了危險。

他清楚短時間內雅典娜肯定取代不了謝旻韞,可時間長了,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這樣的想法讓成默有些傷感,他清楚時間的力量,也知道人性必然如此,要不然川端康成也不能說出那句被文藝青年們奉為圭臬的金句:人類的要求再繁複,終究還是要歸於肉體。

情誼千鈞難敵胸前八兩,三萬條語音再熱烈也比不上一個擁抱的溫度。

打開“知乎”,它會告訴你無數異地戀終結出來的經驗之談,女朋友感冒時最佳回複短信既不是“多喝水”也不是“我愛你”,而是“開下門”。

遙遠的距離絕對不是一張機票能夠解決的問題,更遑論他和謝旻韞還不是異地,而是陰陽兩隔。

關於愛情能否脫離身體的束縛,而永恒存在這樣的終極問題,就連最智慧的哲學家恐怕都無法回答,成默也不知道答案究竟如何。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複活謝旻韞。”他站在走廊上,此時已經是黎明,天際線的上方的烏雲一角露出了一抹殘陽,那橙黃的顏色讓人覺得眼眶發熱。

這叫他想起了謝旻韞溫柔的擁抱,還有喊他成先生時嘴角掛著淺笑的模樣。是她讓他相信了愛情也許不止是化學物質,還是某種不可言喻的虔誠向往,就像人類對宇宙迷戀。他知道自己謝旻韞是個堅貞又執拗的女人,會用心經營他們的婚姻直到世界的末日,可自己卻把心分成了好幾份,辜負了她對自己的信任。

雖然眼下謝旻韞已經不在了,他又喜歡上一個女人實在算不上多大的事,還能說是名正言順,可成默回憶起和謝旻韞過往那麼美好,總黯然神傷。

也許是這一點點心動來的著實有些突然,突然到成默還沒有能夠做好心理建設。也許是雅典娜和謝旻韞有不少的相似性,能夠消減謝旻韞的存在感才叫成默反感和排斥。

總而言之,成默心中有些恐懼,他並不想謝旻韞完完全全的變成回憶。

“也許不在這裏等待她的出現也是件好事,這樣兩個人之間的好感就不會繼續累積下去。”成默摘下了雨衣的兜帽,任由雨點胡亂的打在他的臉上,“如果我真的等到了她,兩個人繼續朝夕相處下去,就算沒有滋生出愛情,也會有別的感情隨著時間沉澱入內心,一種隻需要一顆小火苗就能點燃的感情.......”

成默如是想,因此他決定聽從奧梅羅的意見,明天早上就離開這裏。

“可能.....我並不是二十四維空間裏,注定與她相遇的那顆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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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又舉著探照燈在走廊上堅持了一夜,淩晨的時候風雨小了很多,不過這對已經渾身麻木的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他坐在椅子上有些精疲力盡,覺得整個人都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奧梅羅船長打開了門,“快八點了,真沒必要再堅持下去了,她不會來的。”

成默沒有回答,關掉了手中的探照燈,將沉重的探照燈放在了腳下。

奧梅羅船長走到走廊上看了眼滿臉困頓疲憊的成默,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說:“你也該回去休息一下了,四十多個小時沒睡覺,就算你是天選者也撐不住!真要過勞死嗎?”

成默也知道自己虛弱到了極點,可他就有那麼一點點隱約的不甘心和不想放棄,其實按照成默的性格,他應該繼續等下去,但他現在覺得放棄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不僅是因為謝旻韞的緣故,還因為他已經不想利用雅典娜來殺死拿破侖七世。

這種糾結的心情實在太複雜,複雜到成默都理不清,他心煩意亂的說道:“雷達上有什麼發現嗎?或者說收到了什麼信號沒有?”

“沒有,什麼都沒有,這一片海域遠離航道,不會有船隻經過這裏的。”奧梅羅船長斬釘截鐵的說。

“還轉......”遲疑了一下,成默歎息了一聲,“算了,走吧!”

奧梅羅船長拍了拍成默的肩膀,像是在說“節哀順變”,隨後他回頭對駕駛室裏的人喊道:“調轉方向,向拉塔基亞前進!”

“收到!船長!”

駕駛室裏的人大聲回應,身軀龐大的“地中海序曲”緩慢的在斜風細雨中劃了一道長長的弧線,向著北方駛去。

成默無言的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海天交接的一線,透過斷斷續續的絲絲雨線,能看到鋥亮的朝陽,輕薄的烏雲被照得幾近透明。

忽然間幾縷迷蒙的水霧在鹹蛋黃般的朝陽中間騰空而起,接著薄薄的細雨中躍出了一道淺淡的絢爛的彩虹。

“鯨魚!”奧梅羅船長大喊道,“太不可思議了,我竟然在地中海看見了鯨魚!”

“鯨魚?”成默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他凝目看向了海的盡頭,果然在那即將散去的稀薄彩虹下麵有浪花在翻動,浪花中有道隱約的灰黑色背脊,一個巨大的尾巴扇動了一下,水花在海麵四濺,但很快它就消失在了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