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另外一個男孩
王宇給我遞過了餐巾紙,我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後來呢?”
“鄰居告訴我,她死了!我把她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後來完全能背出來了;眼淚也流了一遍又一遍。白瑩活著的時候,我們曾經約定,要同時考到同一個學校,畢業以後再到同一個單位去上班,然後……那時候,我隻是想騙騙她,讓她的心情好一點。當我們說到未來的時候,她的眼裏充滿憧憬,我就讓她靠在我的身上,給她描述我們的美好的未來……”
王宇的眼睛濕潤了,我把餐巾紙遞到他手裏。
剛才一直播放的《梁祝》漸漸接近了尾聲,現在是《化蝶》主題曲的回顧。
我輕輕握住了王宇的手,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握他的手。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同情、愛憐抑或其他的什麼情感。王宇抬起眼睛望著遠方,但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目光深邃而又茫然,他喃喃地說道:
“當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從你眼前突然消失的時候,你感受最深的莫過於佛所說的‘人生無常’。我再次來到那個石凳跟前,一個人孤零零的,我驀然覺到了人生背後的無邊蒼涼。生命的絢爛使我們忘記了它本身的脆弱、短暫和它背後的陰冷。我甚至突然覺得人生是虛幻的,世間萬象真如過眼煙雲。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漸漸變了,變得沉默寡言了,變得喜歡孤獨了。沒事的時候,我一般都下幾盤棋,或者安靜地坐在教室裏學習,周末就去圖書館看書。”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也許他已經不需要安慰了。時間已經把這一切衝得很淡了,或許,他已經從佛祖或聖哲的啟示中頓悟了人生,從而不再那麼悲傷。
同情之餘,還有一種感情一直在我心中或隱或現:他說自己沒有真心愛過白瑩,是真的嗎?他抱過她,吻過她,雖然那是出於善良,出於對一個將要死去的女孩的美麗欺騙;但他畢竟那樣做了,他沒有把自己的初吻留給我。對我,真是太不公平了!從小到大,除了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再沒有誰吻過我,我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孩,他應該把自己全部的心靈、全部的情感都留下來等著我……
我覺得自己有點委屈,低著頭,沒有說話。他遞過一個香蕉,我不吃;他又遞過一個橘子,我不吃。他說你怎麼啦,我說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出了咖啡店,我一直不說話,隻是默默低頭走路。王宇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說不是;王宇說是不是他惹我不高興,我說不是。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什麼都不說,他隻好誠惶誠恐地跟著我,好像在揣摩著我的心思。快走到我們學校後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撲哧一笑說: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咋了?”
“我想吃葡萄,你沒有給我買。”
“真的?”王宇大喜,連忙跑到旁邊的水果攤前買來一大串葡萄遞給我,我沒有接,繼續作生氣科。他便摘下葡萄,一顆顆地塞到我嘴裏。我看了他一眼,終於笑了。
吃完了幾顆,我突然發現他再沒有給我塞葡萄,抬起頭來,隻見王宇手拿一顆葡萄正忘神地望著我。看見我抬頭看他,他才回過神來,嗬嗬一笑說:
“衫衫,我覺得造人的上帝簡直是一位微雕大師,你身上的每一個極其細小的地方,哪怕每一根眉毛都經過了精工細作,他簡直是用納米技術把你製成的。”
“你說什麼呀?壞蛋,我生氣了,不理你了!”我嬌羞滿麵,站起來跑進了學校。跑了幾步,我悄悄回過頭來,見王宇還在原地癡癡地望著我的背影。我便拿出小鏡子,一邊走,一邊裝作看自己的頭發。鏡子裏的王宇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但始終深情地望著我,甚至沒有變換他站立的姿勢。我知道自己正走在別人的目光裏,那目光有著水的柔綿,花的溫馨,陽光的明媚。
走到離校門很遠的拐角處的時候,我輕盈地轉過身向他招了招手……
宿舍門虛掩著,裏麵是姐妹們吃飯時的談笑:
“我覺得灶上的師傅們實在太敬業了,其實蟑螂不用煮這麼熟的,有七八成就夠了。”是大姐的聲音。
“別抱怨了,我的姐姐,這都進步多了!以前是米裏麵能找到沙子,現在已經能在沙子裏麵找到米了。”是川妹子。
“哎呀,衫衫回來了!哈哈,你不來,我們的火鍋真泡湯了。”寧寧歡呼雀躍地把我拉了進來。
“是誰請呀?又是什麼節目?”我笑道。
“你猜!”六隻眼睛笑盈盈地望著我。我想了半天,隻好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