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西安(2 / 3)

趙水星不斷地跟我敬酒,早就聽說東北人喜歡喝酒,在這個林場職工小飯廳裏,就我們兩個人還要了兩瓶白酒。他一口一半杯子下肚了,開始對著火鍋大談以前和張總在學校後山墳場掏鳥窩的情景,看來是記憶由新的,不然不會對著火鍋侃了兩個多小時!雖然我也是從那個年齡段過來的,但是我感覺他說的離我很遙遠。我並沒有經曆過什麼拍磚頭打群架事件,我也沒有在風雪中罰站一上午,什麼騎自行車到縣城來回一天之類的。我上學的時候,那些男同學經常憋著原始的勇氣去廁所裏單挑或者群毆,或者兩三個同學躲去廁所合抽一根煙,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的雄性生物。。。

我的記憶是隻屬於我的,我最不乖的時候隻是一個男生半開玩笑地硬推著我去女廁所,我看他笑的這麼惡心,我氣的把他猛地推倒了之後還上去踩了他一腳!這就是我最不乖的時候。

趙水星是林場的一個宣傳負責人,和張總一樣的年紀,但是看起來皮膚更粗糙些,顯得比張總老。我納悶他一個廣東人來東北難道會很舒服嗎?但是看到他把我的那瓶白蘭地也喝了之後,居然還能領我徒步十幾分鍾走到住處,我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一路曲折拐彎、又分叉的花園走過去之後,來到這個雙層舊宿舍,東西有足球場那麼長,牆上還有泛黃軍裝照片,幸虧屋裏還有暖氣。

進了二樓一個空置房裏麵,隻有一個上下鋪的鐵架床,下鋪已經鋪好了被褥,其餘的家具就是一個桌子和臉盆架子了。他說這個房間就是我的了,當然房間裏自帶的那個小洗手間也是我的了。“一樓有小賣部,這樓裏住的都是來完成訓練任務的軍人或者國家滑雪隊的運動員,要是見著哪個體育明星是還可以合影呢!”他看出了我幾乎所有的行李都是和攝影有關的,他於是把我當上賓一樣客氣著,約我晚上去他家吃飯。

趙水星去上班之後,我把行李放到了床上,隨便看了看窗外無邊的雪景,再看看簡陋的居室,把手放到暖氣罩上捂了捂,心裏卻感覺到,原來我已經無事可做了。這屋子裏還沒有電視機,我那半退休的國產手機音質又不好。。。外麵沒有了西安街頭的吵雜聲,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被強製性地按下靜音了,孤獨、寂寞油然而生。。。

我翻出我的私人照相機550D,電是滿的,但是要拍點什麼呢?外麵的雪是半融化而且被清理過的殘雪,遠處的山和林子在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不構成美感。還真不如剛才多喝點酒呢,想躺在床上眯一會,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掰扯的全是關於她的那些是是非非!

終於熬到晚上了,趙總約我去他們家裏做客,我也覺得差不多該多喝點了,喝醉了回來倒頭便睡!林場下麵就有村子,不過他們家在鎮子上,是一棟二層小洋樓,門口掛著幾串紅辣椒和臘肉,屋子裏熱氣騰騰地。還以為他們家會有同齡人,誰知道他們子女都在外地,隻有老兩口子招呼我。可是我和他們聊什麼呢?

簡單的問明出廠日期和寒暄溫暖之後似乎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了,尤其他老婆比我還內向,趙總每天對著他媳婦已經很沉悶了,以為我會和他多聊聊,誰知道聊不出沫來。我對於他講的生產隊抓野豬什麼的插不上嘴,隻有微笑著聽的份了,一直聽到晚上十點多,他們執意邀請我留宿,我雖然喝的頭蒙蒙地,但是執意要回去,因為畢竟離住處隻有十幾分鍾路途。

晚上,一個人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見到一對戀人在街頭擁吻,非常忘情的那種。羨慕死了,也許有一年,當我什麼都有了,那個時候再回頭想起現在的我,一個人在東北,為了理想而拚搏、為工資而奮鬥,那時想來也許另有一番感觸吧。

街頭的霓虹燈讓我想起了西安街頭,咳~就把這當成西安吧,就不那麼寂寞了,你看前麵不是還有一群同齡人嗎?他們在路邊抽著煙邊看向我,也許這幫人也會請我抽煙也說不定,你看他們全都盯著我看呢!是啊,全都看向我,難道還有認識的?。。。忽然有個強有力的手臂把我推一邊去了,往後一回頭,後麵也有六七個男青年!他們嫌我擋路,把中間的我推開了,他們兩幫男青年就這樣麵對麵的一直走到近距離麵對麵了。。。

什麼情況?

在過往車燈的照射下,他們互相指指點點,在簡單地罵了兩句之後,忽然就打起來了!隻見他們抽出鋼管叫嚷著在路邊廝打,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看有武器的打群架!我更看到一個男青年把另一個男青年撂倒在大馬路上,在過往車燈的照射下往對方身上使勁揮舞著鋼管,而被打的那個拚命地掙紮著,爬起來就往我這邊跑!我趕緊轉頭就閃,離得太近了!他噴我一身血!

我嚇的哆哆嗦嗦地逃進了一個巷子裏。剛想喘口氣,忽然那個被打的也跑進了巷子裏,而且跟我撞倒在地上,那個拿鋼管的追來了,他手裏握著的鋼管已經和右手用膠布纏在一起了,眼裏射出憤怒的目光:“娘的!敢揍俺弟弟!”說著上去就是一棒子舞過來,那個被打的又被打了!隻不過這次連我也算上了,每打他兩棒子又回頭給我一棒子,我的左手被敲的直接冒了血,“啊!~啊~!”我叫的像個女人在地上翻滾。。。

真是扯淡,被打的挨兩下總得順帶著饒給我一下,關我什麼事?“我是過路的!啊!~過路的!”說的晚了,已經有三四下輪我身上了。

那個打人的打夠了之後,驚訝地問我:“你是過路的?”

我慌張地趕緊解釋:“過路的!我跟本就不認識你們!”

我看見那個被打的躺在地上抽搐著,我嚇得腿軟了。那個打人的於是過來扶了我一把“兄弟,哦!不!姐姐,不好意思。”他剛把我扶起來,巷子口又來了三個手裏拿板磚的,他們一上來先扶起了那個躺在地上抽搐的,爾後往我肚子上就是一腳,我被踹倒在地上,接著就聽見上空“劈裏啪啦!”一陣子棍棒撞擊的聲音。。。

我捂著肚子在地上蜷縮著,終於聽見有警車來了。。。能跑的都跑了,警察抓到的都是像我這樣跑不掉的。

非得要我兩手放在頭上蹲在牆角等下一班警車!盡管我不停地解釋我的手正在流血,可就是沒人在乎!他們的心思是我是活該,怕流血就別來打群架啊!像我這種尋釁滋事的小流氓就該吃點教訓!

可憐我就那樣在牆角蹲了十幾分鍾,我一直擔心我會流血過多以至於休克,所以我一直看著我的傷口,它還就是一直冒血給我看,像是在做噴泉表演,各種花樣的噴法。直到我嚇的真的休克了,一頭栽在地上了。醒來後已經是在醫院裏了,我是在一個大房間裏,躺在一個長條凳上,那是掛水的病人坐的地方,左手上纏著繃帶,整個左手臂全部發涼沒有知覺了。看看周圍,坐的全是掛水的病人,看來這是一間專門掛水的屋子。如果是警察送我來的話,應該有看守的?

這是在一個大房子裏,裏麵全是掛水的病人,都坐在長條凳上,隻有牆角上掛著一台電視,正放著好萊塢大片,正前方有個窗戶,窗戶裏麵是另一個給醫護人員用的房間。奇怪他們都在掛水,憑什麼我沒有啊?剛巧一個護士進來給一個老頭換鹽水。我就過去問了下。

“請問,這是什麼醫院?”

她不愛搭理的瞥了我一眼:“國立醫院!”

“請問哪裏有水掛?我也需要掛水,有沒有A型血,我流了好多血!”我指著受傷的手臂給她看,她一看手臂還在流血,於是用責怪地口氣說:“你怎麼亂動啊!給你包的好好地又出血啦!”

“那怎麼辦!。。。”

“出門左轉右麵!”她很不滿意地教訓的口吻。

我於是一臉愁苦的出門往左轉,走兩步就看見了外科門診了,我趕緊推門進去了,一位大叔正扶著桌子看書。

“醫生,您看看我這手,我打小血就不多!。。。”我抬起流血的手臂給他看

他馬上給我解釋:“我不是!她快回來了。”

“誰?”我虛弱的問。

大叔指指他對麵的空位:“她是夜班,我不是。”說完又指指牆上的鍾表,剛過十二點!

“那她多久能來?”我嚇得趕緊問清楚。

大叔:“嗨!用不了多久!您什麼事?”

我趕緊不失時宜地跟他解釋:“我打小血就不多!您看我這傷的厲害!。。。。”我又抬起手臂給他看。

他瞄了一眼於是又看書了:“等下吧,小夥子,一會就來了。”

“那,等多久啊?”

大叔看著我的手臂,又看看地上,地上已經滴了一小堆血了,他趕緊提醒我:“拿著痰盂接著呀!”

我找痰盂找不到,倒是旁邊有盆仙人掌,於是把仙人掌搬了過來,往裏滴著先。。。

“嗨!沒事,年青人流點血算什麼,我有一年,痔瘡犯了,疼的我,把心一橫來醫院做手術了,誰知道,血流了一盆!”大叔笑了。。。

十八滴血過後,一個穿高跟鞋的女醫生進來坐到了大叔的對麵。

“醫生,看看我的手!流了好多血!”我趕緊把手臂抬起來給她看。

她看過以後:“嗯,您的病例呢?”

“啊?”

“病例。”

“先看吧!回頭我去補。”

“這個快的很!年青人,你趕緊小跑兩步,出門左邊走,到大廳就看見,趕緊!趕緊!小夥子。”

得!不廢話了,開門我就往左邊跑,進到大廳裏麵,果然有掛號的地方,我上前客氣地問:“我想掛水、輸液,要哪種病例?”我把流血的手臂趕緊抬起來給她看看。

一個白衣天使起身,優雅地伸出手來指示給我看:“請您到對麵拿牌子。在您身後,謝謝。”

我往後轉身,果然有窗口可以拿牌子,但是隻有一個窗口,前麵居然還有四五個排隊的。我看著正在滴血的手臂,心疼那點血可都是營養啊!還虧得我不暈血,要不然我非嚇死在這!終於排到第二個了,裏麵負責發牌子的阿姨似乎和裏麵的大叔正聊什麼熱點話題。

大叔:“哎!剛才不見的那兩個受傷的混混還沒找著呢!”

阿姨興趣很濃的:“是啊!你說八成會躲太平間去也不一定哈!”

大叔:“嗨!三個**送到醫院吧,就一個警察在管,活該!”

阿姨好像知道點內幕:“不對!先前那個女警察接個電話出去了,裏麵的那個男警察在輸液室看好萊塢大片呢!這一轉身,兩個**跑了!你說這上哪追去?黑不隆冬的!”

“阿姨!”我叫了一聲。

大叔:“是啊,沒法整!那個女警還在外麵打電話呢,沒人提醒她!”

“阿姨!”我把手臂抬起來希望她重視一下。

她從裏麵拿出一個紙牌子給我:“呦!您這還流著血呢!哎呀!趕緊!那邊掛號!”

我於是又拿著牌子去掛號!掛號的白衣天使向我要身份證,於是我用懇求地口氣問:“姐,錢包在左邊兜裏,能幫我拿一下嗎?”

我確定她聽見了,可她就是不執行。我自己來!哆哆嗦嗦地可算掏出來了,那白衣天使小聲嘀咕了一句:“您這不也能掏出來嗎。”

我無語。。。

一個女的穿著皮夾克,插著褲兜進來了,她看見我的時候我也看見她了,她好像剛哭過一樣,眼睛紅紅的。

“喂!”她走過來問我“你怎麼一個人啊!怎麼沒人看著你啊?”

“啊?你是警察啊?哦!和我沒有關係!我是路過的!我正流血呢!我趕著去看外科呢。”我把正流血的手臂抬給她看看,曉以利害。

她立馬掏出一副手銬:“扯犢子!幸虧發現的早!”

我的右手轉瞬間已經被拷上了,但是左手不太好拷,繃帶都被血浸濕了!她猶豫了一下子,幹脆拷在自己手腕上了:“外科是吧?”

“嗯!趕緊!我從小血就不多,我現在感覺後背都是涼的,左手完全沒知覺了。”

她於是拽著我麻利地往外科室走去,總算可以看醫生了,醫生也看見了我,醫生用疑問的口氣問我:“你幾天沒洗臉了?”

“啊?什麼?”。

醫生:“哦,我看你的臉是青灰色的!”

“是嗎?”我用右手摸了摸臉,臉比手還冰涼!

醫生帶我和女警進了裏屋的手術室,我把左手臂放在清洗台上。她又是鉗子又是鑷子的“咣啷咣啷”擺在我麵前,我嚇的耳朵裏嗡嗡的。她用鑷子掀開紗布,然而裏麵的紗布已經和血肉黏在一起了,而一些濃血還要清理掉。“手腕是沒傷到,血管破了!”她於是又用棉簽和酒精來清洗傷口,本來手臂已經沒知覺了,這會又劇烈地疼痛起來,疼的我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我的顫抖通過手銬傳到了女警手上,女警:“真的假的?帥哥,我看你那小嘴,吸嘍吸嘍地!”

我咬緊牙關,忍受著棉簽在傷口上的摩擦:“你試試!”這三個字是從我牙縫裏擠出來的!

女警忽然麻利地掀開肚皮給我看,當時我沒心情胡思亂想,就看見她肋骨上麵有塊刀疤,有針線縫過的痕跡,“八針”。

我沒好氣地說:“你有麻醉藥的嘛!我這是往傷口上倒酒精啊!”

她又不顧自己的左手連著我的右手,生氣地把她自己的領子往下一拽,露出一大塊燒傷的毛毛糙糙的皮膚。“05年夏天,我在湖南抗洪救災,一個洋丁,這麼大(她跟我比劃了一下)!從我的腳心穿到腳麵,靴子都脫不掉!等把皮靴子割開之後,裏麵倒出來的都是血水!姐姐我當兵四年,手術從來不用麻醉,跟我比!”

我看著那腫脹的血管就已經很害怕了,聽她說洋丁紮進了腳心!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想都不敢想,如果我腳心紮進一顆洋丁的話。。。。

“哎呀!惡心!別嚇唬我了!”

雖然她長得一臉英氣,但是我不喜歡她。她聲音都是粗的,現在好像找到機會炫耀自己了一樣,沒有內涵!

“惡心?”她楞了一會兒。“屁!你當姐姐我是假的!”說著把鞋子脫了,我直接聞到一股刺鼻的腳氣味!她接著還把襪子脫了,把腳底板抬到我麵前,讓我看那個圓形的疤痕“六月份!湖南熱死了!姐姐我這隻腳感染的都生蛆了,那蒼蠅爬的一腳都是,腳底板的肉都幹裂的翻到外麵去了!裏麵的膿血不停地往外麵流,那醫生用錐子纏了浸過酒精的棉花由腳心這頭杵到腳背那頭。。。”

“啊!~。。。”起先說的我起雞皮疙瘩,然後一想起來她描述的畫麵,我感覺全身都發涼打顫!在加上她刺鼻的腳氣味直衝我的大腦!整個世界忽然就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