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三直接將想法說了出來:“一分為二咋啦?娘,你就說,大哥之前講的那些是不是事實就完啦,是不是叔和嬸子不走那段路就不會出事兒?”
這給朱家伯母氣的,一個大巴掌削到朱老三頭上。
多虧朱老三頭上套個麻袋擋雨,才沒被打的腦瓜子嗡嗡的。
朱家伯母罵道:
“我說了,是井裏死的河裏死不了,你爺都沒說過那事兒怨我,你和我嗷嗷叫喚什麼?
你要是那樣講,那你嬸子還是我給介紹的你叔,她娘家那麼窮,她憑的是啥嫁進的朱家門?她享福的時候咋沒人謝我。
就幫我回娘家捎個東西出了意外,這特麼的就賴上我了,還要賴我一輩子是咋?
你有能耐告訴大德子去,沒見過你這種裏外不分的缺心眼子。”
朱老三頂嘴道:“嬸子享啥福啦?人都沒了。”
“她活著時,享的福多啦!”
朱家伯母被三兒子氣個倒仰,都有點兒被氣糊塗了。
而且她說德子娘享福那話,沒扒瞎。
一樣的妯娌,當年還是她嘴欠給介紹的,婚後過的日子卻大不相同。
她男人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種地,後來又生病撩炕上。
小叔子卻闖實,去哪都不迷路也不打怵。除了種地,農閑時還出門倒貨,零碎八碎的回村賣,糧價也比別人賣的高,可想而知,她和弟妹的日子會相差多少。
一個幹點兒重活就會被小叔子噓寒問暖,小叔子恨不得裏裏外外家務活全包,啥也不用女人家幹,還有銀耳墜戴。
一個像老媽子似的伺候躺炕上的男人,哪也不敢去,娘家都沒空回,親爹死了沒回去看最後一眼。成天離不得身給男人要裹屎裹尿。
朱老大不得不再次出麵調停:“怎麼說說又吵起來了。娘,三弟的意思是,我爺之所以偏心眼,想一分為二那麼分家,不也是和那事兒有點兒關係嘛。尋思補償堂弟一些。”
“快拉倒,什麼補償?你爺自來就是偏心眼。你叔活著時偏心你叔,你叔沒了偏心德子,因為德子像你叔。你少往我頭上扣屎盆子。這事兒讓你學的,說的我好像背條人命似的,你給我抓走得了唄。”
說完這話,朱家伯母終於反應過來,對啊,就賴你小子。
你個和稀泥的玩應,你小子要是不嘴欠,你倆弟弟至於和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噯噯?娘,你咋打人,我都當爹了你還打我,你別敲我盆啊。”
“我打的就是你。挺大個男人,嘴比老太太都碎叨,讓你陳芝麻爛穀子胡說八道。”
朱興昌抱頭:“這雨下的,娘,是要爛穀子啦,你快住手,咱們還是說回莊稼吧。再這麼下大雨,咱家今年就要餓肚子啦。”
就在這時,胖騾一個尥蹶子,車突然翻了。
就是那麼突然。
朱老大從車上摔下來時,一時間好有些無所適從,很是懵逼,不知道該扶親娘好,還是該撿他盆繼續扣腦袋上擋雨。
朱老二是一個大前趴,摔到胖騾腳邊,差些被焦躁的騾子一腳踩吐血。
朱老三更慘,從車上摔下來,腰撞石頭上。
朱家伯母也再不叭叭了,因為她摔進了水泡子裏,摔了一個狗啃食。
朱家伯母抬起臉,滿臉的汙水,滿嘴的黑泥和爛草,“我呸呸呸”,好不容易吐出這些惡臭的黑泥,抹把臉,緊接著又是雨水又是血水順著她下巴流了下來。
朱家伯母摔地上、牙碰地,實實惠惠磕掉一顆門牙。
幾人卻顧不上打理自己,顧不上掉地上的麵袋子和鹽巴,還有棉被等家夥什。
他們伸著手在大雨中狂奔喊道:“騾子,騾子,你給我回來!”
朱家伯母說話漏風,跟著喊道:“擼子,擼子……”
直追出二裏地,還是人家胖騾不想跑了,朱家人這才死死拽住韁繩,坐在地上稍稍喘口氣,要跑死他們了。
朱家伯母更是跑得虛脫,噗通一聲,差些順水推舟直接躺水坑裏。
就讓那雨水隨便澆吧,有能耐幹脆澆死她。
反正活著累。
雨幕下,冷冷的冰雨在朱家伯母臉上胡亂地拍,她暖暖的眼淚跟雨混在一塊。
隱約還能聽到她忽然崩潰的嘶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