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濃密的雲層把原本應該毒烈的夏日午後陽光盡數沒收,弄得整個天地好像末日來臨般地陰沉暗淡,還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總讓人無法相信遠處那抹亮色曾屬於這裏。
轟隆響起的雷聲不時提醒著人們暴雨就將傾瀉下來,而從黑幕中躥出的散射狀的閃電帶來瞬間光亮,卻充滿了恐嚇意味。可以預見的大風雨到來之前卻沒有一絲風,空氣依舊悶熱無比,被烈日曝曬了一個上午的路麵蒸騰起朦朦水汽,讓整個世界都模糊了起來。
還是上班的時間,街上行人本就不多,這時更是神色匆忙地疾走而過,就連已經手裏撐著遮陽傘的時髦女士也在埋頭匆匆趕路,畢竟誰也不想在暴風雨中被淋個通透,即使有傘結局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就如你會明顯發現一隻在一群鴨子中間的天鵝一樣,在一群匆忙趕路的人中間一個悠閑漫步的人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個很清瘦挺拔,麵目俊朗但卻眼神漠然的年輕人。
雷雲並不是不知道暴風雨就要來臨了,也不是早有防備帶了雨具,而是此刻他並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他是蹺課溜出來的,雖說現在已經是暑假了,但對於高二升高三的學生來說這個暑假是不複存在的,升學壓力下不管是學校還是父母或者學生本人都不會天真地揮霍掉這個難得的補習階段。
這個時候下崗在家的父親應該還在電腦前炒他的股票吧?雷雲可以想象到父親穿著大褲衩和早已破舊的安全生產大背心,坐在自己悶熱的小房間裏,連為了自己夏天能安心學習才裝的空調也不舍得開,搖著印有大金空調的扇子盯著電腦屏幕的樣子。
很諷刺,雷雲一直搞不懂賣空調的附送扇子是出於什麼目的,同樣他也無法猜測當父親知道自己蹺掉高價的暑期補習班偷溜回家後會是怎麼樣的態度,既然不能揣測那就回避他,所以家現在是不能回的。
身上還穿著他所就讀的那所高中的校服,天殺的,他此刻其實很想把設計這校服的家夥給大卸八塊,大熱天的竟然還要穿著厚實的長褲實在是一種折磨,難道隻是為了體現就讀高中的學風嚴謹?更令他惱火的是穿著這麼一身校服恐怕連網吧都進不了,所以他現在還在想著還有哪裏可以去。
嚴格說起來雷雲並不是所謂的差生,相反他所就讀的高中在市裏也算排得上號的重點學校,他在裏麵算不上是尖子生,但也不至於吊車尾。從小到大一直是乖乖牌,別說蹺課,就連遲到都沒有。
今天之所以蹺課卻是有緣故的,其實他早已開始厭倦甚至痛恨起這樣的生活了。而引起他這種倦怠情緒的則是他所一直崇拜的鄰居家大哥的自殺身亡。這位大哥大雷雲六歲,在雷雲的記憶裏這位大哥哥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寫得一手好詩彈得一手好吉他而且和藹可親,和樓裏的小朋友們都很處得來。他常常談起他的夢想,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出版他所寫的詩集。
夢想終究是夢想,嚴重偏科的鄰家大哥從一所三流大學畢業後,一直都沒有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而投出的詩稿也全都猶如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音。現在的社會現實中,一個人的學習或者說應試能力往往被認為是一項重要的評價標準,沒有個響當當的文憑,恐怕工作都不好找。而想要出詩集恐怕更難,詩?現在的社會還會有多少人去讀詩?
沒有穩定的工作就意味著沒有穩定的收入,沒有穩定的收入就意味著沒有足夠的存款。鄰居大哥談了四年的女朋友終於再也等不下去了,另覓新歡,做了一個商人的二奶。而鄰居大哥在職場不斷地碰壁之後加上女友離去的打擊,再也無法承受,用一瓶廉價的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人們事後找到的遺書中,鄰居大哥這樣寫道:“我原本以為我是有才華的,隻是沒有想到在這功利的社會中我連叩開展現我才華舞台的大門的手都沒有!我原本以為她是欣賞我的才華的,但是在金錢麵前我是這樣的孱弱無力。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難道我隻能塵泥浮土中慢慢腐爛?不,我寧願在青春絢爛的季節,綻放完我全部的生命!”
被現實磨去棱角,勢利的大人們似乎不能理解鄰居大哥的遺書中所表達的意思,反而反複地用鄰居大哥的例子鞭策子女們。“看吧,不好好讀書就是這樣的下場!不要再搞一些無用的興趣了!這個社會隻有讀書才有出息!”這些話不但沒有警示雷雲的作用,反而讓他深深厭惡起應試教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