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千川雖是殺人不眨眼,卻唯獨怕這酒味。不要說飲酒了,在原來就是與酒相近,也會呼吸困難,猶如吸進致命毒藥一般。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出現在一名拿錢辦事的殺手身上,這無疑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也是最大的危險。是以,忘千川雖然劍術簡潔有效,迅猛獨到,在幾年前也隻是個不敢在江湖上大出風頭的二流殺手罷了。
窗外暖風輕拂,出芽的柳枝偶爾招搖,讓忘千川想起了初遇戲世銀狐的那天,似乎也是一個微風和煦的春天。可是當時的他怎樣也想不到,舉世聞名的戲世銀狐竟會有這麼無賴的一麵,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想想兩人也並非是朋友的關係,隻得無奈自說自話的補充道,“殺手不需要酒,我更不需要。”
偶然一次機會初遇戲世銀狐,這引酒為毒的症狀引起了他的興趣,就開始為其研究緩解病痛。現在雖然不會如同以前一般厲害,但隻要不飲酒,不聞這絕世難尋的酒氣,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可這小把柄就算抓在戲世銀狐手中,三五不時的拿出來調侃一二,也是讓人很無奈的。
戲世銀狐滿意的看著忘千川滿臉無奈的神情,繼續戲弄道,“不,不,不。鄙人認為這殺手和酒沒有什麼必然聯係,而且也並非是你的朋友不肯請你喝酒,隻是你從不賞光而已。你看,就像現在,我雖然請你喝酒,但你卻拒絕了我的酒,你說這讓人多傷心?”
“你……你真是……”忘千川身為殺手本就不須多言,是以現在麵對如此巧舌如簧的人,隻能低頭無語、望洋興歎。
戲世銀狐見忘千川的眉頭越來越緊,又一個昂首,消滅了那熏人的酒氣之源。欠扁的炫耀道,“真是好酒!任我喝遍天下美酒,也還是覺得這欲語樓的酒別有一番風味。你說,研究出來這酒的人,豈不是酒中狀元?”
本是自誇的一句話,而自戲世銀狐口中說出卻充滿著百分的自信。這種惑人的感覺,並不是表象聲色即可簡單闡明的,而是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卓絕。
時光飛逝,窗外說書人的故事已講完,廳中已有一半人散去。
忘千川凝神打量今天看起來藏頭藏尾的戲世銀狐,沒了熏人的酒氣,他的頭腦清醒很多,凝眉默然說道,“你今天不會隻是為了找我喝酒,就把我從寶林邊境約到月都的吧?”
想起此番聚會的目的,戲世銀狐微微收起玩笑的神情,也不同忘千川繞圈子,肯定的點點頭道,“我自然是有事找你幫忙!”
忘千川皺眉,想起以前兩人的合作沒有一次是輕鬆順暢的完成,心有餘悸連忙聲明道,“我可是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想起身為殺手的原則,忘千川有些得意,遇到這隻狡猾的壞狐狸自己也並非完全處於被動的。至少,每次給他幫忙撈的好處總不會太少,這對於金錢至上的他來講無疑是不可或缺的。隻因他堅信,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所受的誘惑不夠,人無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為背叛的籌碼太低。
所以,他不會向任何人宣誓忠誠,也不會時時刻刻想著去做萬人敬仰的正派大俠。以金錢為友,因為隻有金錢是不會背叛的。殺手本就是命懸一線的職業,不是你殺人,便是人殺你,所以絕不允許出現背叛,背叛就意味著死。沒有朋友,沒有信任,自然也就沒有背叛。
戲世銀狐知道他又在堅持他那怪怪的殺手理論了,隻得了然的笑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做過賠本的買賣來著?”
忘千川想起眼前這人的能耐,又想起這次緊急的約會,不免有些不安的繃起臉,關心的急急問道,“到底什麼事情?需要找我幫忙?”
戲世銀狐白了他一眼,聽起來假假的恭維道,“自然是隻有你能解決的事。否則,我是嫌自己銀子太多了不成?”
忘千川一手無意識的按住腰間配劍,這是他緊張思考時候的習慣動作。他自己並不清楚這個小小的細節,此時卻被戲世銀狐看了個明白,知道他其實是關心自己的,戲世銀狐頓時心中一暖。
“又有人要殺你?”試探的問話,得到銀狐肯定的點頭,又接著問,“你這人可真是不安分,一年到頭總是有人要殺你,還總是買凶千裏追殺。嗬嗬……看起來這次買凶的又是個有錢人?”
戲世銀狐自嘲的苦笑道,“哪次殺我的不是有錢人?隻怕這回不光是有錢,還很有權勢。而且照目前情況來看,要跟我過不去的人絕不止一撥,已經有好幾批人開始動手了,否則我也不用穿成這樣到月都的茶樓來。這次幕後黑手隱藏極深,也不知是哪方麵的人。真不曉得,為什麼我的命總是這麼值錢?”
忘千川凝眉道,“那真的很不好辦。這樣好了,我先放出接活兒的消息,爭取幫你找到那個幕後的人。而你……”話鋒一停,看了一眼絲毫沒有緊迫感的戲世銀狐,心思一轉,忘千川有些揶揄的囑咐道,“而你最好消失一段時間,不要讓我看見。否則這殺手的原則很難說,要是誤傷了你就不好了,是吧?”
怪異的深深點頭,戲世銀狐無語的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作勢要走。
行至門邊,停了一下,沒有回頭說道,“放心,我至少會在江湖上消失三個月,足夠你查清楚那些人的來路了。而且,這段時間之內恐怕即使我就站在你的對麵,你也不一定能認出我來的。”
忘千川無語,他明白戲世銀狐話中隱含的意思。而他與他之間是不需要話別的,隻因他們不是朋友。可他們之間那份肝膽相照,卻絕不輸這世上任何真摯的友情。
戲世銀狐轉身出門,拖著那鬥大的披風消失在忘千川的視線之內。忘千川回過神來,一個躍身衝出窗口,大白天的飛簷而去,隻因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屋裏熏人的酒氣了。
隨著說書人一句“且聽下回分解”,廳中眾人頗有些遺憾的散去。欲語樓的還休居中,此時也多了一個人。
“剛才的故事怎麼樣?還喜歡麼?”道中壁一身洗的發白的藍布衣裳,走進還休居。竟自找了個位子,在沈夢一旁邊坐下。
獨孤玄並沒有出聲,微微點頭,就算是問好。
沈夢一卻意味深長的搖搖頭道,“不喜歡!先生怎麼不講些英雄俠士的故事?偏偏要講此等不求上進、玩弄感情的人?”
道中壁失笑,看著沈夢一有些認真的臉道,“他雖稱不上是英雄俠士,卻也沒聽說其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兼之武功相當厲害,且在多種領域均有不凡造詣。此等傳奇人物不值得一講麼?難道你不認為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崇拜而心生向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