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苡微笑著，伸手理了理他略顯得淩亂的發。“以後，我一直都這樣等你。”
如果我們還有以後的話。
戰事已經到了危機關頭，無論林淺烈有多麼的神通廣大，青夔的宮廷不是那麼好進的，除非，是青夔已然在崩潰的邊緣。為什麼，總是要到最後的時候，才知道其實手中握有的一切是多麼的珍貴呢？她凝視著眼前的男子，才發現，原來之前的自己竟不曾好好的看過他，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掙紮與無奈。
“軒遙，對不起。”
“嗬，你在胡說些什麼？”他的手揉揉她的頭，寵愛地說。一切都似乎是雲淡風清，好象那腥風血雨的殺戮都是一場夢魘。“看，今晚的月色那麼好，我們對月小酌去。”
“去緬綺樓吧。我從未去過那裏。”
軒遙呆了下，看著她，隨即微笑著點了點頭，“聽你的。”
月涼如水。
其實，月本就是無情之物，又如何去期盼它有絲絲縷縷的溫度。
她沒有問他任何戰場上的事情，他不說，她就不問。
這般相處的機會早已不多，也許，今夜是最後了。
一出好戲上演得在轟動，也有落幕散去的時候，更何況是她和他？
“禾苡，我從未感覺如此刻這般自在過。”他已然有些薄醉，沒想到，今夜的酒竟是如此的醉人。“七歲那年，父王不知所蹤，我被一班大臣們推向朝堂，自那時起，就再也沒有一天屬於自己的生活。我盡力去做一名優秀的君王，去穩定民生，去拓寬疆土，把自己放在神的高度，卻獨獨不能將自己當作是個普通的人。”
他的話開始多起來，禾苡看著他，任由他絮絮叨叨著。或許，他從來沒有這樣的說過自己的感受。
相較於他，自己是不是更加幸福些？至少，有那麼一長段時間，她的生活雖然清苦，卻也快樂單純。
“你知道麼，在未見到你之前，我是決計將你囚禁在禾亦齋的。但是，當我見到你，卻下不了這個決定，你如同是田野間的雛菊，細小的存在著，但也是我最向往的存在。”
“軒遙，你喝多了。”禾苡已經不忍心再聽下去，他的話像是把匕首，在她的心口劃著，輕輕的細細的傷痕，隻是割破了皮肉，見不到血，卻是難以負荷的疼痛。
他任她奪過自己手中的杯盞，淺笑著看她微顰的眉。“禾苡，我們敗了。”
他鎮定的說，似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知曉。”她安靜了一小會兒，淡淡的說，這是一個注定了的結局，從他決定將一切給予她開始，他就注定是要敗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懸念。
他是青夔的王，然後才是她的丈夫，她的愛人。他把自己所擁有的所有一一奉上，包括他的國，他的城池，他的子民，去祭奠他剛剛才擁有的愛情。
火光照亮了緬綺樓的時候，東邊的天空臨近破曉。
雪國的軍隊無聲無息地將整座樓都包圍了起來，白衣的指揮者鬼魅般的戰略令人聞風喪膽。
“他便是林淺烈麼。”軒遙鎮定自若的指著樓下的人問道。
“恩，他便是林淺烈。”禾苡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樓下的白衣仰頭望著她，那視線如同一跟無形的線，卻在瞬間斷裂。他早已不是當日的少年，而她也不複是那天的少女，兩個人之間相隔的，豈是樓上與樓下的距離呢？
她知道，她是不愛他了。她愛的，是身旁的男子。她想，與他，同生。共死。
“多年後，史書上會說，我貪戀女色，終於斷送了國家，而你，則成了青夔的罪人。”軒遙握住她的手，望進她的眼眸，“你可後悔？”
“不，不後悔。”她搖搖頭，微笑著回答他。
多年後，依舊有人記得緬綺樓的那個破曉時分。
青夔的王和他的沐夫人雙雙自刎後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終結了青夔的篇章。
軒遙，你曾問我可曾快樂過。我想，我是快樂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有許多細小的快樂滲透到每一天的細枝末節中，細小到我還來不及察覺，便已到了結束。
軒遙，我從未對你說過什麼。
那麼，讓這一句成為我們的終結。
軒遙，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