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陽臉上的表情依然很怪,他苦笑了一下,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心裏清楚,大凡得了絕症的人,醫生都會叮囑家屬先不要把真實的病情告訴病人,家人都會在醫生的配合下編造一個美麗的謊言來欺騙病人。在醫學界,這似乎已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也是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
畢竟林子陽上大學時也算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田徑場上四百米的冠軍,籃球場上他是係裏最優秀的前鋒,文學社裏他又是公認的才子,文化科考試曾考過全係第一……林子陽是見過風浪的人,吳玲的話他根本沒往心裏去,他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把“謊言”說破,他不想讓心愛的人傷心難過。
林子陽長長歎息一聲,問:“苗苗呢……”隻說了三個字,他的喉嚨就像堵住了似的,哽咽無語了。吳玲見狀,急忙說:“苗苗在咱媽那兒呢。子陽,你就把心放進肚子吧,安心養病就是。”林子陽一陣撕心裂肺般的難受,他把頭扭向了另一側。
過了一會兒,病房的門開了。一個醫生走進來,他留著平頭,高個,身穿白大褂,看上去很幹練。醫生走近林子陽,輕聲問:“疼痛差些了嗎?闌尾長期慢性發炎沒得到及時治療導致急性發作,是需要手術治療的。”
聽見說話聲,林子陽緩緩轉過身來,他用呆滯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來人,禁不住愣住了,對方望了林子陽一眼,也怔住了。醫生驚奇地用手指著林子陽,說:“子陽,原來是你!”
“你是嶽笑川!”林子陽脫口而出,不過,他說的話一點力氣也沒有。
嶽笑川和林子陽是上中學時要好的同學,兩個人還曾同桌過,後來各自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後,彼此間失去聯係。
想不到兩個人居然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下見了麵。若是以往,兩個人在路上或是在其他場合下相遇,林子陽一定會和嶽笑川來個擁抱。可是,今天他卻痛苦地躺在病床上,並且還得了絕症,大去之期就在眼前。因此,林子陽沒再說話,隻是神情淒慘地衝嶽笑川笑了笑。
上學時,嶽笑川是個很靦腆的男孩,性格內向,平時很少說話,可他和林子陽卻很投脾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無話不談。因此,見到林子陽,他很興奮。嶽笑川看了一眼吳玲,笑著說:“子陽,這位……就是嫂子吧!”吳玲急忙走過來,說:“嶽大夫……”嶽笑川笑道:“我和子陽是中學同學,要好的哥們兒,多年不見,想不到在這裏見麵了。”
林子陽一臉漠然,沒說話。吳玲聽了嶽笑川的話一陣驚喜。嶽笑川見林子陽情緒非常低落,笑道:“別怕,是個小手術,不會有事的。到時我為你主刀,放心好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待會兒再來看你。”說完,他轉身走了。
林子陽認準了自己得了絕症,也認準了剛才嶽笑川的一番話是和吳玲串通好了來騙他的。做手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知道,不做手術,醫院又怎麼能把病人的所有積蓄都掏空呢?如果沒有病人大把的醫療費,醫生的獎金和工資又從哪裏來?因此,剛才嶽笑川輕描淡寫的一番話,並沒有讓林子陽沉重的心情有所好轉。
當前林子陽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阻止吳玲賣掉房子,如何把治療費用降到最低。每次想到這些問題,林子陽反而期盼著自己快點死去了。這個速速求死的念頭,禁不住讓他感到了一陣肝膽欲裂般的悲痛。
過了一會兒,林子陽平靜了一下心情,喃喃說道:“吳玲,在任何情況下也別……”吳玲滿臉狐疑地說:“子陽,別什麼?”“千萬……別賣掉咱們的房子呀!”林子陽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把話說完。
吳玲驚訝地望著他,說:“子陽,賣房子做什麼?我沒有賣房子啊!”林子陽見吳玲還想繼續瞞著他,便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吳玲見林子陽情緒很不穩定,還時不時地說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胡話,整個上午她一直守在林子陽的床邊,半步也沒有離開。林子陽躺在床上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情,他想憑借老同學的關係說服嶽笑川,讓他放棄給自己做手術。隻要不做手術,就能省下一大筆治療費用,就能減少一些經濟損失,就可以不用賣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