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月太多事接踵而來,壓得王熙鸞連吃飯的時間都縮短了半刻,對尚遠在天邊的賈璉的貞操問題,王熙鸞隻能暫且放過。
但有了忠禮郡王之事,想到賈璉和王熙鳳的婚期大概就在明年,王熙鸞覺得這事拖不得了。
她得想想什麼辦法……起碼她得知道王熙鳳是怎麼想的……
夜晚梳洗卸了裝飾的王熙鳳,比白日少了些威勢,多了些安和,看著像個小姑娘,而不是雷厲風行的定安侯府大小姐了。
——王熙鳳王熙鸞中,王熙鸞是王子騰溫瑛嫡出,理當是定安侯府大小姐,但因王熙鳳居長,又喪父喪母,一直養在王子騰溫瑛膝下,是定安侯府嫡親的堂姑娘。家下人叫王熙鸞為大小姐是合乎情理,卻難免會讓王熙鳳尷尬。但若稱王熙鳳為大小姐,又有混淆血脈之嫌。
因此自王熙鳳被接到京城那年起,溫瑛就暗使王家上下對王熙鳳王熙鸞不分排行,家下人對王熙鳳稱“鳳姑娘”,對王熙鸞稱“鸞姑娘”,就這麼叫了快十年。及至杜雲華柳如眉到了王家,對王熙鳳王熙鸞也是隻稱“鳳妹妹”“鸞妹妹”,或直接叫名字,並不提排行。
王熙鳳王熙鸞對此都心裏明白,兩人好得幾乎快成了一個人,心內也不介意這些,本以為會這麼混著叫到她們七老八十。
哪知王熙鸞忽成了縣主,此乃聖上隆恩,溫瑛等不必改口,但家下人要改口,叫王熙鸞一聲“縣主”,以示定安侯府上下皆領聖上恩德。
自此,王熙鸞也算超脫在王家排行外了。得封縣主兩個月,在她和溫瑛有意無意的暗示下,定安侯府上下人等都漸漸開始改口,稱王熙鳳為“大姑娘”了。
溫瑛“病”了,柳如眉生產在即,王熙鸞忙於別事,定安侯府上下都是王熙鳳和杜雲華掌著。王熙鳳這定安侯府大姑娘之名便越來越實。她本就是胸中有丘壑之人,一身的本事,兼之手握權柄,眾人信服,養得她越發有氣勢。
也就隻有夜深人靜,才能看到她這般小女兒樣了。
靜靜看了王熙鳳一會兒,王熙鸞把那些試探的含糊的話都撇到一邊,隻說了一句:“姐姐,若你往後過得不高興,他辜負你,你不想和他過了,就來找我吧,我護著你,我養你。”
王熙鳳怔了一會兒,“噗嗤”笑了,問:“若我舍不得孩子,非得把閨女兒子都帶走,你也能幫我?”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王熙鳳竟然都想到這裏了嗎?
王熙鸞雙眼發酸:“帶走!咱們拚死拚活生的孩子,憑什麼留給男人?”
王熙鳳又笑問:“那若伯父伯娘不同意,或是賈家不放人呢?”
王熙鸞:“隻要姐姐定了心想走,我拚著什麼也要讓你得償所願!”
“姐姐還有什麼問的沒有?”
“沒有了。”
王熙鳳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兩個人又哭又笑,摟成一團,王熙鳳哭得哽咽:“傻丫頭,你好好兒過你的吧,我也會過好的。”
*
就在宮中賜下女官,到王仁李紈成婚的這短短幾日裏,朝堂宮內又起了變化。
十月二十八,宮中女官到定安侯府的,十月二十九,早朝上,聖上竟當著內外王爺和文武百官的麵親口誇讚了戶部。
戶部乃屬忠禮郡王管轄,聖上誇讚戶部便是誇讚忠禮郡王。
一時間,朝上諸臣看著麵露感動之色的忠禮郡王,和對聖上幾乎涕零謝恩的戶部,心中都各有一番想法。
又一時散了朝,聖上留太子、忠誠郡王、忠禮郡王及親信大臣等在太極殿議事,當著眾人的麵又頻頻問忠禮郡王戶部事,忠禮郡王一一答了,聖上龍顏大悅,當場命賞了忠禮郡王許多東西,跟著又問太子和忠誠郡王政事,可這回聽完,聖上別說賞什麼東西了,麵上連笑意都無。
當時王子騰自然在場,他回來對王熙鸞等這麼描述:“難為四殿下鎮定,絲毫看不出慌亂。”
王仁禁不住道:“聖上如此行事,倒……”
被王子騰王熙鸞王佑王佩齊齊瞪過來,王仁趕著改了口:“倒真是率直。”
王子騰沉著臉斥道:“仁兒,你難道不知縣主費了多少精神冒了多大風險,才掙得你我此時能在這裏談事!便是在自己家中,也有些話能說有些話說不得,你得給我記住了!出去!自領十板子!”
王熙鸞忙勸:“爹爹,三哥婚期在即,若打了留下傷口養不好,大婚那日豈不出醜?還請爹爹暫饒了三哥一回罷。”
王佑王佩想得更多,都忍笑起來相勸。
王子騰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兒,狠狠瞪了正暗笑的兩個兒子一眼,便就坡下驢:“先暫把你這頓板子寄下!等來日再犯一齊打!”
王仁忙謝了王子騰又謝王熙鸞,被王佑王佩笑得耳根都紅了。
王熙鸞……裝不知道他們的眉眼官司。
如此鬧過一回,王子騰該說的也已說完,便命都散了,自回後頭去和溫瑛說這些。
第二日乃是休沐,倒無甚事。
第三日十一月初一正是大朝日,皇親百官都等著聖上在朝上發作。
偏大朝風平浪靜的結束了,等到傍晚諸臣要回家時,聽得太子太師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太子妃之父朱法被聖上怒斥,“空邀虛名,並無實幹,枉為天下讀書人之首”。
朱法在宮門口吐血昏厥,被朱家仆人手忙腳亂抬回府上。
當晚,太子與太子妃在太極殿外長跪叩首,請聖上賜下禦醫替朱法診治。
若宮中賜下太醫,證明聖上對朱法——或者說太子和太子妃還有些情分,若宮中無表示,朱法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半個時辰後,曹太監一臉歎惋的出了殿門,把太子扶起,傳聖上的意思:“朱大人在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聖上不會置老臣於不顧的。”
他指指兩個匆匆下台階的太監:“聖上已命太醫院全力救治朱大人。隻是朱大人年老多病,隻怕是……”
曹太監沒把話說完。
太子妃低著頭,一言不發。
太子咬牙道:“朱大人年高體弱,實在不適合再在朝中為官。我身為太子,理當為父皇和朝廷考慮,朱大人對父皇也是一片忠心。等朱大人醒……想必自會向父皇認罪請辭。”
曹太監滿意回了太極殿。
太子和太子妃又行大禮,叩謝聖上隆恩,方回東宮。
當夜,聖上駕臨文妃的宜和宮。但因文妃柳氏為人木訥,不能使聖上身心舒暢,聖上隻在宜和宮略坐了兩刻鍾,便又起駕至了沈妃的甘泉宮。
聖上在甘泉宮留宿。
第二日,聖上又分別去明粹宮瑜景宮看望了靜妃趙妃,給宮外的大公主二公主賞賜不少。
是夜,聖上仍臨幸了沈妃。
第三日,聖上倒沒再去甘泉宮了,而是寵了一個年輕貴嬪。跟著連續幾日,聖上都往後宮臨幸妃嬪,但卻一次都未踏足過瑤貴妃的華陽宮。
自入侍起便恩寵不斷,盛寵二十餘年的瑤貴妃失寵了。
這些消息在王仁和李紈大婚前,由文妃輾轉送到了定安侯府。
這幾天,皇後太子一黨損失一員大將——翰林院掌院學士雖位隻是從二品,但乃是天下讀書人之首,清貴不可言。若說國子監祭酒是天下舉子進士之坐師,那翰林院掌院學士便是天下所有讀書人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