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對他恭敬變著法子討好他的掌櫃夥計，其實也是因為爹才對他這樣罷？
瑚大哥給他定下的規矩裏有一條是：“三年之內有問題就問，如果覺得問題被別人聽見不好就私下問。有的問題我會直接告訴你答案，有的問題我會讓你自己去思考。問得多了，你明白的道理也就多了。到最後不用問別人，你也能想明白。”
他猶豫了好幾日，終究還是把這問題私下問了瑚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燈下，他總覺得那日的瑚大哥眉眼不似平日冷峻。
“你想得沒錯。”瑚大哥說，“你這麼早就能明白這個道理，很好。”WwW.com
“除了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尊敬你，對你好。其實就算是父母，對孩子的付出也並非全然單純。”瑚大哥聲音先冷後緩，問他，“你現在除了戶部掛名皇商五品郎中與定安伯之妹的嫡長子這個身份外，有什麼值得別人尊敬的長處？”
“如果薛家和賈王兩家都不再管你，你能憑借什麼在這世上活著？”瑚大哥又問他。
他……他……
“在這裏能學到的東西才是你往後立足於世的底氣。”瑚大哥告訴他，“姑父每年給我幾萬銀子讓我教你，你得對得起姑父姑母的心。”
“你還記得一隻雞蛋幾文嗎？”瑚大哥忽然問。
“貴的時候是三四文一個，便宜的時候是三文兩個。”雖然不明白瑚大哥為什麼這麼問，他還是算出來回答了。
“今年姑父給了我三萬兩銀子，一兩銀子能買六七百個雞蛋，三萬就是一千八百萬個。”瑚大哥語速放慢，最後問他，“蟠兄弟，等你為人父，你能拿出多少東西教他成材？你又憑借什麼能拿出這些東西教他？”
那日的問題和這日的重疊在一起，讓薛蟠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賈瑚停了半刻鍾，等薛蟠心情平靜。
他起身道：“蟠兄弟，你好生在府裏讀書，別想著去醫營看姑父，也別想回定安府看姑母。時疫凶險，染病者十不存三，我是能送你去定安府，但若在路上出了意外，你也被送去醫營，你讓姑母和寶釵妹妹該當如何？”
“給你放三日的假，想好了就去上學罷。”賈瑚最後輕歎一聲，“我讓璉兒來陪你。”
但第二日一早，賈瑚在學裏看見了雖然雙眼紅腫，但精神尚可的薛蟠。
沒等他問，賈璉就主動上前把事說了：“是蟠兄弟自己要來的。”
賈璉看見了賈瑚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
薛良病情惡化了……薛良似乎轉好些了……又惡化了……大夫說他情況還可以，大概還能再撐不到一個月……
這些變化賈瑚都沒瞞著薛蟠。
薛蟠也從一開始的整晚睡不著覺，變成聽到消息後晚上能睡上兩三個時辰，再到最後不管傳回來的消息是好是壞，他都能在一刻鍾內收住眼淚，在該讀書的時候讀書，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到了睡覺的時辰，也能按時上床閉眼。
“不過才一個月，蟠兄弟竟又大變樣兒了。我看這一個月他改的比半年都多。”賈璉私下感歎。
賈瑚道：“環境越苦越鍛煉人，對誰都是一樣的。若能熬過這一段，他的將來就大不同了。”
賈璉忙問：“那若熬不過去呢？”
賈瑚搖頭：“姑父雖然病著，但姑母和薛妹妹都無事，薛家家財放在那裏，還有賈史王幾門好親戚，便是為著玥姐兒，賈家王家也不會不管他。如今在這府裏，他除了讀書外還有什麼可操心的？若這他都熬不過去，那就真是廢物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