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府賈瑚賈璉分家,光上百萬的財產就要分一兩日,再還要各自抬回庫房,還得分使喚的人手,全部理清總要十天半個月。
而分家是榮國府中私事,溫修昀並薛蟠雖在榮國府上學,也和榮國府沾親帶故,溫修昀與賈瑚賈璉處得還如一家子兄弟一般,但在榮國府中直麵賈瑚賈璉分家還是不大方便,難免尷尬。
因此九月初二一大早,賈瑚往定安侯府去,便把溫修昀薛蟠也一起帶過去了。
時疫小半年,溫修昀和薛蟠皆半步都沒離了榮國公府。
溫修昀倒還罷了,父母雙亡,和溫家雖不是仇人,卻也再無親情,反倒和賈王兩家更親近。他是一向靜得下心苦讀的,時疫中不得出門,他也泰然自若,還幫著賈瑚賈璉約束薛蟠賈寶玉。他自然擔憂王子騰王佩賈瑚在外安危,卻不比薛蟠知道薛良染上時疫,被送到郊外營中診治更焦心憂懼。
薛蟠自小受爹娘疼愛長大,還有薛寶釵這麼一個冰雪聰明招人喜歡的妹妹,他雖頑劣,沒少惹薛良王宜靜發怒爭吵,但他也深知爹娘妹妹和他是一家人。
現他年已七歲,被賈瑚教導半年有餘,頗懂得了道理。那時聽薛良被送到郊外,王宜靜住回定安府上,薛蟠嚇得呆住半日,跟著就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賈瑚站在薛蟠身前,耐心等他哭完,以為他至少也得哭上一兩刻鍾,心內已猜到了薛蟠哭過後會有什麼反應,並把應對之法也想好了。
但薛蟠並沒哭多長時間,大約隻哭了半刻,就攥住衣袖開始擦眼淚。
“瑚……瑚大哥,我想去看爹。”薛蟠緊張的看著賈瑚,才擦幹的臉上又有淚水滴落,聲音還是哽咽的,意思卻表達得清楚。
賈瑚開口:“不行。”
薛蟠的身體霎時就繃緊了。
“郊外醫營由京營重病把守,患病者入營後不得有人探視。便是在京中出行也各有規矩,在時疫過去之前你絕不能出門,我不是和你講過?”賈瑚問。
薛蟠眨眨眼睛,身子往炕內縮了縮。
“你想打滾還是撒潑?”賈瑚的目光似要把薛蟠穿透。
“不……不不,不是!沒有!”薛蟠已經嚇得忘了哭。
賈瑚又看了薛蟠幾瞬,道:“沒有就好。”
他退後幾步,坐到地下椅子上,對薛蟠緩和聲音道:“京中大半大夫都在醫營裏,若醫營治不好姑父,別處也治不好。蟠兄弟,姑父姑母就生養了你一個男子,若姑父真有不測,你就是薛家唯一的男丁。你在我這裏上了半年學,若遇事還隻想著哭鬧,那便是我沒教好你,對不住姑父姑母了。”
薛蟠人是略呆,但並不算太傻。他被嚇得忘了哭後,把賈瑚說的這段話反複想了幾遍,心中除了對薛良王宜靜薛寶釵的擔憂不安外,還升起了一種新的恐懼。
“蟠兄弟,若姑父有個意外,你就得擔起薛家的責任。”賈瑚的聲音並無多餘的起伏,卻聽得薛蟠心裏驚濤駭浪,“但現在的你,能當得起什麼責任?”
他行嗎?他可以嗎?
像爹一樣各處去做生意,和那麼多人打交道,讓上百掌櫃夥計都言聽計從,他行嗎?
每年算幾十上百萬的貨物銀錢,他行嗎?
他……沒那個本事。
來到榮國公府後,他知道在他身邊服侍的湯嬤嬤這些人都不聽他的,而是聽瑚大哥的。
因為瑚大哥才是他們的主子。他們叫他“蟠大爺”,日常尊敬他,是因為瑚大哥的吩咐,也是看在他是薛家孩子的份上。
如果沒有瑚大哥,他也不是薛家的孩子,這些人還會心甘情願服侍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