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北京之後,諸事繁多,李岩要處理的各種政事軍務更是繁雜。於是便給了牛金星等人一個空兒。
以牛金星為首的文臣們,最主要的活動是準備新皇帝的登極大典,還要按照大順彙典加緊準備新的朝服朝冠。群臣每逢三、六、九日上表功進,大家競相在勸進表文上下功夫,有人不惜以厚禮請京師四六名手代筆,力求頌揚的話別出心裁,不落陳套,而且要文辭典雅,對仗工穩。大家都在等著欽天監選定了良辰吉日後舉行新皇上的登極大典,從此大順朝就算是正式開國,而大順皇帝也成為正統的天下共主。在北京新投降的文臣,都期盼著自己被新朝錄用。像周鍾這樣已經被授予官職的先進,更是競相將自己的新官銜用館閣體濃墨正楷書寫在大紅紙上,貼於大門。有的新降官員,為著夤緣求進,遞上門生帖子,拜牛金星為座師。
這些勸進表之中,自然是以複社社長周鍾的勸進表最為文采斐然。他在勸進表中說,崇禎皇帝“授首,萬姓歸心”,稱讚李自成“比堯、舜而有武功,邁湯、武而無慚德。”轉眼間李自成這個兩個月前還被明朝官府通緝、被稱為流賊渠魁的農民軍統帥,在周鍾看來,其文治武功已經超越了曆代君王的典範――堯、舜、商湯和周武王;另一方麵,他又批判兩個月前他還叩頭口稱聖上的崇禎乃是。
也有人私下裏同他說,李自成起兵以來殺戮過重,恐怕難以成事。周鍾卻是輕描淡寫地回應說,當年,前明的太祖朱元璋不也是一樣嗎
這種明裏暗裏時時處處維護大順政權的自覺行為,自然很能搔到新政權要員們的癢處。周鍾得到了牛金星為首的大順政權中的科甲係的讚賞,在北京城之中如魚得水,引來了舊日同僚們的豔羨和模仿。
而京城之中的另一位新朝的風雲人物,同樣也是位才子。中允梁兆陽。他在晉見李自成時,便迫不及待地指責躺在席棚當中的崇禎“剛恢自用,君臣血脈不通,以致萬民塗炭。”將大明朝廷有今日的局麵一股腦的推到了崇禎聽不進群眾意見,不肯采納他們這些讀書人的意見上。至於李自成這個脫粟粗服的前明朝驛卒,他則是當眾吹捧說他“救民水火,神武不殺,比隆堯舜,湯武不足道也。”――比周鍾的吹捧又進了一步,周鍾認為李自成和湯武是一個級別的聖君,梁兆陽則認為湯武和李自成比起來,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介生,意欲何往”
“恩師,學生有篇拙作,本打算到恩師府上請先生斧正一二,再行呈奏天子。”
“哦介生又有錦繡文章麵世老夫倒是要先睹為快了”
周鍾在大順軍進入北京之後,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文筆優勢,連續數篇文章都是讓大順朝廷上以李岩為首的文官讚歎不已,“到底是庶吉士的底子”不論是勸進表,還是士見危授命論,牛金星攬卷讀之,無不大為讚歎。對於周鍾,自然是另眼相看。而周鍾更是一個聞弦歌而知雅意的妙人,到處逢人便說,牛老師對我真有知遇之恩,便如重生父母一般。
“學生一篇拙作,倒是叫先生見笑了。下江南策。”庶吉士周鍾命身邊仆人從拜盒當中取出以小楷工筆謄抄的一份文稿,恭恭敬敬的呈送到前盧氏舉人牛金星的麵前,請他指點一二。
牛金星便在轎子裏翻閱起這篇策論,不得不說,庶吉士的文筆當真了得。在文章之中,周鍾為大順分析了出直隸、進山東、下江南對於大順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同時也提出了對於盤踞江南、冥頑不靈的梁國公李守漢為首的一小撮前明餘孽應該如何處置的意見。或是招撫,或是剿滅,或是以離間挑撥等手段令其自家夥裏殺起來,種種類類,不一而足。
“介生,文章很是精煉。恰好今日本相便要入宮麵聖。你我師徒便一同前往如何”
“謹遵師命。”
周鍾便策馬在牛金星的轎子旁亦步亦趨,恭執弟子禮。隨同牛金星的道隊進了皇宮。
此時,李自成卻不在他駐蹕的武英殿內。
他領著劉宗敏、李過、袁宗第、劉體純、張鼐以及剛剛從城外進城的羅虎,一道到京城的製高點煤山上來欣賞京城雪後的景致來了
雪後的北京城,鱗次櫛比的宮殿寺觀,民宅官榭,被白雪所覆蓋,猶如瓊樓玉宇天上宮闕一般。
李自成等人卻是仿佛第一次見到如此美景一般,望著這白雪覆蓋下的京城,無不是嘖嘖稱讚。
十幾年來,李自成率領著老八隊的起義人馬,起初活動於陝西、河南、山西境內,後來進入湖廣,打回陝西,渡河東征。他走過無數的高山大川,都不像此刻登上煤山的心情舒暢。
其實煤山並不是山。它是明朝初年改建北京城的時候,將元大都的北麵城牆拆毀,利用一部分城牆上堆成了這座假山,不但不能同大山相比,也不能同大山餘脈的丘陵相比。論它的占地範圍和高度,都不值一提。按照當時計算,從山頂垂直到地麵是一十四丈。
就這座小小的假山的中峰,在當時就是北京城內的最高處。李自成登上煤山的正中峰頂之後,向南縱目,從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到房屋鱗次櫛比的南城和外城,從午門、端門、承天門、大明門、正陽門直到永定門,盡入眼底。神聖不可侵犯的紫禁城,如今踏在他的腳下。遼、金、元、明四朝赫赫的皇都,如今踏在他的腳下。占領了北京就是滅亡了明朝,奪取了天下。十幾年百戰經營,如今才看見真正勝利了,大功告成了
李自成一站到煤山的中峰之巔,又是欣喜,又是驚歎,不自覺地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伴隨著李自成的這一聲長嘯,旁邊的劉宗敏、劉體純、袁宗第、張鼐等人,一齊拔刀在手,呼喝不止。仿佛又在戰場上與敵軍生死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