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四門大開,一扇扇的木雕槅扇窗都打開了,一陣陣的清風吹過,卷起窗紗在風中微微擺動,廳中鄭芝龍兄弟在和幾個先到的船主在那裏高談闊論,熱烈的說著什麼。
此情此景,頓時讓人們放棄了懷疑,我們沒有帶刀劍,別人自然也沒有,這院子裏又無法安排刀斧手,我怕他何來?!
“諸位,今日之會,便是要議議在胡裏山等處修築炮台之事!”
看看軍政司點名唱卯之後全員到齊,身為主帥的鄭芝龍高踞帥位,開宗明義的講明了此番會議的主旨。
“日前芝虎在金廈海麵各處探勘地勢,覺得胡裏山之處最為適合建造炮台。”
鄭芝龍的弟弟鄭芝虎在大哥的示意下站起身來,同各位船主講述建造炮台的好處和意義。
“列位船主,胡裏山的位置極佳,東麵與金門島隔海相望,南與漳州臨海,西與鼓浪嶼(似乎這個時候鼓浪嶼還不叫這個名字,但是查不到原始的名字,大家就諒解一下吧!)遙相輝映,一台之設可以控製三個方向。則我軍在金廈海域便可以高枕無憂,一旦有事發生,我們可以依托海麵艦船同陸地炮台的炮火一同殲滅敵船。”
聽了這話,再看看牆壁上兩名侍女展開的一幅畫卷,那上麵便是胡裏山的山形地貌;方才還有些狐疑忐忑的幾位船主一顆心逐漸的放到了肚子裏,原來當真隻是說修築炮台之事,想來是要大家攤派修建炮台、鑄造或是購買大炮的費用。
“蟒二!”
人群中有人喚著鄭芝虎的諢號,以示親近。
“這修築炮台是好事情,你且說說,怎麼修,大概要多少人工和錢糧,錢糧如何籌措?”
按照芝虎的設計,這座炮台頗有些中西合璧的味道,佛朗機人的半地堡式和大明內地城池碉堡的風格被融合到了一起。城門、城牆、城樓、護城壕、士兵營房和炮台,被巧妙地結合到了一處。
“炮台用花崗石條建造,並以烏樟樹汁和石炭、糯米、紅糖拌泥沙這種閩南地區流行的三合土夯築。如果錢糧有寬裕的話,我打算用燒灰加鋼條對炮位進行修築!並開砌暗道,築造護牆、壕溝、城垛、戰坪、彈藥庫、兵房、軍裝房、官廳以及圍牆城門石溝暨山頂望廳、道路、海岸等工。”
這班脫胎於海上商人的軍官。對於生意和船隻那是熟稔以極,但是對於土木工程營造之事卻是不那麼摸門,隻是本能的覺得,芝虎的這個設計很是精密,但是越是精密的設計,往往意味的事情就是工期長、造價高。
想到便問,這群家夥絲毫不顧忌鄭芝虎是遊擊將軍鄭芝龍的大弟弟,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幹將。
“工期和工價多少啊?”
“鑿平山石,開辟路徑,堅築台基。累土為岡。這些事情下來。再加上各種房屋炮位之設,怎麼也得一年到一年半。”
“我的主啊!”
有那信奉天主教的,很是誇張的在胸前劃著十字,”這個工程也實在太浩大了!”
“浩大?列位。左近山中的幾座土樓都去看過吧?那都是曆經數十年寒暑。幾代人才建起來的。水火兵戈不能侵害,保證家族安寧,這個代價雖然大。但卻是值得!”
芝虎說的是漳州泉州山裏的幾座土樓,俱都是用將未經燒焙的沙質黏土和黏質沙土按照一定比例配合糯米汁拌合而成,再用夾牆板夯築,每座樓都是非數十年不能完成。
“故累土為岡,而凹其巔以安炮位,土岡至頂高二丈五尺,由外至內厚二丈,複為斜坡一丈以固其址,土岡至內至外一丈二尺,除向外八尺不挖空,留為累牆,其餘一丈二尺均於貼地處穴之,以作兵房……累土為岡,使敵炮不能摧,穴土藏。兵使敵炮不能中,炮位懸置高處,斯力足及遠,無炮煙自蔽之虞;台外僅為護牆,斯敵搶台,可操還擊必勝之券。”
聽芝虎說了半晌,在座的眾人聽懂了的不多,但是大多數人都是明白,這個事情是一件類似於紮好竹籬笆,不怕黃狗入的事情。
“大帥,二帥說的這些咱們也聽不太懂,您就發句話,大夥攤多少銀錢?出多少人工?”一名資格比較老,跟隨鄭芝龍兄弟年頭較久的船主作為代表向芝龍表態。
“銀錢和人工的事情,不勞各位兄弟費神了,全部由我兄弟來承擔。今天召集大家來,除了說明一下這座炮台的事情,另有一事相告。”
“我等出身海上,如今受了招安,便是大明官軍。不說我們如今的官軍身份,便是在海上時,一樣不得擅自行事,有違背者,應該如何處置?”
高踞帥案之後的鄭芝龍,生冷的聲音每一個字似乎都是從萬年寒冰岩洞裏蹦出來的,冰冷刺骨。
便是心裏沒有事情的人,聽了這話也是心中惴惴不安,更何況,那幾名心懷鬼胎的船主。
正在大家心中都揣著一個小兔子一般突突的心跳不已的時候,門外一陣腳步聲輕響,在外麵照應飲食茶水的芝豹笑吟吟的走了進來,隨著他的步伐,一連串的血珠嘀嘀嗒嗒的灑在地上。
“嗖!”
一物被筆直的丟到了一名船主的腳下!
“啊!”
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那是一個剛剛被斬下的人頭!正是那名船主的親隨頭目的!臉上的肌肉還在抽搐,隱隱約約還在蠕動的嘴唇仿佛還在要說些什麼。
“大帥!這是何意?!”
見狀如此,那船主索性便潑起膽子,舍命一搏了。
“何意?!你們幾個派船前往南中擅自購買鐵器、火器、火藥等物,可曾有我的將令?!”
“你們不顧自己的官軍身份,與海上盜魁劉老香勾勾搭搭常有信使往返,我念在大家昔日都是海上謀生,難免有些香火之情,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你們反而越發的放肆了!居然將我下發的火藥刀槍也敢擅自賣給劉老香?!”
“擅自派船前往南中貿易也罷,我念你們是為了養家活口,打發下麵的兄弟一條生路,可是為什麼要毀壞南中軍的法度?偷漏走私?!南中軍扣了你們的船隻,寫信告訴我,我才知曉此事,你們打算做什麼?斷了大家的軍器火藥來源?還是斷了大家的財路?嗯?!”
一連串的問話,讓議事廳內的眾多軍官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是啊!那條前往南中的商路不是你們幾個人的,是屬於整個團體的。要是因為你們幾個人的行為,壞了大家的事,這個黑鍋,誰來背?!
當下,有那膽子小些的船主不由得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大帥饒命!大帥饒命!”
“小的一時豬油蒙了心,有江西商人從北邊過來,說有人在南京一帶打聽,問那些精鹽的事情。還有當年兩廣總督李逢節運進京城的那些南鐵是從何處而來。願意出高價收購,小的手下水手家口眾多,軍餉不足,小的隻得自己掏錢彌補。時間久了頗多虧空。一時糊塗便和他們前往南中私貿。本想多少賺幾個錢,也好貼補一下兄弟們。不想犯了南中軍的 ,小的願意領受軍法處置。”
也有那情知難逃鄭家兄弟的毒手的。狠狠地照著跪在地上的家夥屁股來了一腳,“你個沒骨氣的東西!吃肉的時候沒見你嫌過肥,今天又在這裏向他跪地求饒!你覺得他們兄弟能夠饒得了咱們嗎?!”
芝豹引領著二十幾個親兵手執繩索站在幾個船主身後,“今日不論是軍法,還是幫規,你們都難逃一死,不同的是,一個是身首異處,死後家產船隻妻子兒女都不是你的,另一個是留你一個全屍,大帥仁厚,令爾等妻兒老小日後席豐履厚衣食無缺。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