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頓時覺得自己下江南掠獲數以萬萬計算的銀子不算什麼了,這點戰績同數十萬噸鋼鐵比起來一點都不香了。
對手手裏有動輒千萬石的糧米,海量的肉食,數以萬萬斤計算的鋼鐵,這個仗,還怎麼打?人家可以隨隨便便便用九轉鋼鑄造個大小上千門火炮,然後,火藥炮子不花錢一樣的丟過來!
“火藥,南中已經不再用柳木炭,改用玉米炭,據說這樣一來,製造成本更低。硝石,采用秘法自行生產,不必開采。一鬥上好純硝,不過一鬥米的價錢。而硫磺,則是從扶桑出產之物,那裏山中隻有此物出產,倭人用來壓船,到南中換了大米回去販賣,能得暴利。一石硫磺換一石大米,如此價格,倭人無不雀躍。有這三樣,南中火藥便是以三個銀元一桶的價錢出售,也是獲利數十倍不止。”
“娘的!怪不得當初在塔山,那個瘋婆子李華梅炮火打得那麼樣的凶橫!本王當時就琢磨,莫非這頭瘋老虎的炮子火藥不要錢嗎?聽了洪先生所言,果然是不要錢也差不多了!”
“王爺,您還不知道,如今我大清炮隊,火藥藥包用的是棉布,每打一炮出去,便要清理一陣。如此一來,火炮發射便是參差不齊,難以形成南軍那種彈如雨下,片刻不停的效果。”
“正是正是!莫非南軍也有什麼法度利器在裏麵?除了潑出海量的火藥炮子用於訓練之外,還有別的秘法不成?”
宏武軍的火炮射擊自然是有秘法的,可是,火炮射擊表、密位計算、射擊諸元這些都是軍中機密,嚴格控製不得對外泄露。何況,這種技術就算在宏武軍這種搞了多少年強製義務教育的軍隊中,也隻有一小部分人掌握了。在文盲程度快達到24K標準的清軍當中,如何能做到?
“奴才也是在從龍入關之後,在幾個前明神機營兵丁口中得知,他們親眼所見,南軍炮隊已經用綢子來包裹火藥,充當藥包。這樣一來,每發射一次,清理炮筒時間便縮短了許多。各炮射擊步驟便可統一。”
多鐸的嘴巴驚愕的差點脫了臼!江南的富庶繁華他是領教過的,真可謂遍地都是金銀,放眼都是美女。可是,按照錢謙益等人的說法,這些都是浮頭上的一點東西,就像是雞湯上的一層油花,“江南的綢緞、瓷器如今都是虛有其表,大都是南蠻來的。如今隻有生絲、機戶在。瓷器也大抵如此。”這話言猶在耳,可是居然沒想到,那群南蠻已經富裕到了用綢子充當包裹火藥的藥包地步!
(李守漢:這是謠言!我們用的是鹽堿地出產的粗綢,質量最低劣的那種!)
目送著洪承疇起身離去,多爾袞手指無意識的翻動著那本南情彙纂的小冊子,他的後背已經滿是冷汗。看著殿門被太監關上,多鐸沒頭沒腦的跳起來放了一炮:“二哥!當真如洪承疇這奴才所說,咱們幹脆投降了梁國公算了!”
多爾袞沒有怪罪多鐸的信口開河,剛才洪承疇的一番話,給他們兄弟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南軍的軍務和政務二者是一體兩麵互為表裏。以奴才愚見,梁國公行政軍務乃是盡得韓非子法家之術,轄區全用秦法。行政係統直接鋪設到村莊,便是十餘戶人家的小村莊,也有甲長之設。除了甲長之外,還有守望隊長。民眾自從成丁之日起,便要接受軍法訓練編製。若是不接受軍法編製訓練,那麼,家中便不能享受丁壯能享受的各項權利,比如說可以享受開墾田土三十畝的權力,用工業券購買農具和食鹽布匹的權力。這還不算什麼,最嚴重可怕的,還要全家奪田驅逐。這便有些像大清八旗的奪旗處罰。”
“所以,旦夕之間,行政命令便從李守漢口中發出,數日之內便傳達到南方任何一個村莊街巷之中。數十萬大軍呼吸之間便可雲集而來。陛下,這難道不是當年強秦的行政手段?”
“這些動員來的丁壯,都有數年的訓練,更有維持地方治安時的小戰事經曆,並不是全無經驗的新兵。陛下,平西王麾下的那些屯田兵,不過是梁國公在登萊等處田莊草草訓練出來的急就章罷了!如今卻已經成了平西王手中的利器。”
這些話就像是一陣陣炮聲在多爾袞腦海當中回響著。吳三桂手下的那些屯田兵,和他原來的家丁,入關之後收容的神機營新軍成為他部下兵馬戰力的三個主要組成部分,也是他震懾裹挾那些降兵的利器。也就是因為忌憚他手下這支兵馬的戰鬥力,多爾袞和清軍高層也隻能對吳三桂的若即若離有意無意的獨樹一幟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旦想到李守漢能夠一聲令下召集數十萬遠勝於這水平的兵馬便集結而來,以令人恨之入骨又垂涎三尺的雄厚物質基礎變成漫天劃過的炮子火箭,一批批衝上來的兵士擊退一批又殺上來一批。
按照洪承疇的說法,“梁國公治下戶籍應有百兆之多,青壯人口便算是五分之一,也有兩千萬。若是以二十分之一來與我大清兵馬對戰,陛下,奴才不敢妄言。”
另外一句話讓多爾袞的心就像是被插了一把刀一樣。
“陛下,李守漢的這些兵,大都是動員來的,便如秦軍一般聞戰則喜。更有無數蠻荒之地生民,為了能獲得入籍的機會,讓自己和家人享受軍功帶來的好處,更是踴躍而來,把自己的生命和別人的人頭當成向上的台階。”
“這不是和我大清很像啊!軍功為先,半個前程可以累積給家人。”多爾袞口中喃喃自語。
“攝政王,洪承疇這奴才說的話,有幾分可以當真?”多鐸漸漸的從巨大刺激帶來的失態中清醒過來,恢複了君臣禮數。
“至少有八成是真的。最起碼,是他認為是可信的。”多爾袞將南情彙纂翻開,指點著上麵的筆跡字體,“你看,筆墨顏色不一,筆畫力度不同,很明顯不是在幾日內完成的東西。應該是洪承疇自從知道有南中、有李守漢之後便開始收集整理的東西。便是在廣寧圍城之中他也沒有停止!而且,有些情形,同咱們在塔山時的情形符合。”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而且,你別忘了,他現在是咱們的奴才,一路帶咱們進關,又同你一道南下攻取了南京。當真有那一日,李守漢也許能讓咱們苟且逃生,也絕對不會放過他洪亨九的!這一點,他比咱們清楚!”
想想南邊的那個龐然大物,多鐸還是搖了搖頭。
“沒啥!當年的前明,在父汗麵前不也是個龐然巨物?兵馬人口錢糧,哪一樣不是父汗的數十倍上百倍?可是,如今我們不還是坐在這紫禁城中向天下發號施令?”
“不一樣的。攝政王,當年明軍,咱們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有多少實力清清楚楚。可是,這南軍,奴才也同他們交手不止一次,總是感覺,奴才看到的、交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還有很大一塊是奴才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實實在在的在戰場上同奴才交手的!”
這話,多爾袞也有同感。他們麵對的,不是宏武軍一支軍隊,而是南中一個完整的體係。這個體係就是南情彙纂裏描述的那樣,一點一塊的拚接而成,最終形成了一個可怕的體係。
“也無妨!洪先生不也說了,南軍作戰,最重輜重!每打一仗都要準備、攜帶海量的輜重。這些輜重是需要運輸的,不然他為什麼每天下水那許多兩千料以上的大船?又在碼頭上以燒灰鋪設路麵,以上好熟鐵鋪設軌道,行綱運馬車?水路他可依靠舟船,陸路便隻能依靠車馬!南方哪裏來的那許多騾馬?何況,黃河兩岸連年荒旱,水路淤塞泛濫,舟船運輸困難!咱們要想贏,便要在梁國公的這個短處多做文章!”
兄弟二人都不再說話,腦海裏都回蕩著那句話。
“隻有集中大清全力同梁國公作戰,狠狠的贏他幾陣,然後,再同他求和、議和!”
“傳!範學士進殿!”
多爾袞一口氣將已經涼了的一碗牛奶喝下去,冷冷的笑了一聲,大聲吩咐著門口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