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沒有令多鐸感到驚訝,這東西他見得多了,不要說那些中級軍官了,便是他手裏都有不少這種票子在身上,準備隨時拿出來打賞二哥和自己手下得力奴才們用的。至於說別人,他就看見過八旗將領們賭錢時桌子上壓得厚厚一摞票子。甚至有山西商人找到他豫王府裏的管家好言好語的相商,看豫王府裏的銀元能不能存到他們的商號裏,他們負責給王爺換成南方來的票子,這樣王爺攜帶起來方便不說,花用著也爽利。“這票子是南邊的梁國公李公爺發的,他老人家可是天底下最有錢的人,這票子各處相與們都認得很。”
可是多鐸也知道,這些銀子在自己手裏,哪怕都堆在庫房裏吃灰,也萬萬不能交到那些商賈手中去。他們用這些銀子生利息還是小事情,照著他們的說法,那些銀子最後的去處可是李守漢的銀號裏。這不就等於是前明的官員把糧食輾轉送到了大清的糧庫裏一樣嘛!?他可以用這些銀子來打造軍器招募兵丁建造船隻,然後,炮子落到了本王的頭上!
多鐸腦子裏神遊萬裏,卻有幾句對話沒有聽得清楚,等他醒過神來,多爾袞同洪承疇的君臣奏對已經進入到了另外一個階段。
“陛下,請恕奴才鬥膽,這一場仗,以奴才對我大清、對李某人麾下的了解,若是不看天命氣數所在,單從雙方實力的對比,以李某鴟張之勢,我大清很難打贏。”
“你這狗奴才!好生放肆!忒意的張狂了!”多鐸從來不信什麼天命氣數這些用來忽悠人的東西,他隻相信手裏的刀劍麾下的兵馬。要是講這些,父汗還是大明的龍虎將軍呢,又怎麼能成為天命汗?!一躍而起,便要飛起一腳向洪承疇踢過去!
“豫親王!不得無禮!”多爾袞開口喝止住了他的舉動。“洪先生,十五弟心懷質樸,你也不要見怪。你請繼續說下去。”
“是。奴才鬥膽,請豫親王暫時借腰間諸般物事一用。”
清軍將領官員,特別是八旗出身的將領官員王公大臣腰間,都有著比如吃肉小刀、荷包、煙袋、火石火鐮等諸多物品,荷包裏往往根據個人愛好,口味習慣裝著比如說鹽、糖這些調味品,或者是鼻煙壺。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經濟條件文化環境的變化,也有不少人隨身攜帶著一些喜聞樂見的丸藥,用於強身健體、生育人口。
多鐸腰間更是五花八門琳琅滿目。
“吃肉小刀,不錯,上好的南蠻呲鐵鋼打造而成。銅製鑲銀酒壺,上等的燒酒能裝半斤。不錯,王爺這酒壺裏麵都是上好的南來燒酒。烏木翡翠嘴的煙袋,上等的黃銅所製煙嘴。煙絲不錯,以奴才愚見,應該是呂宋所出產。吸食起來不那麼燥。”
洪承疇一樣一樣的將多鐸腰間諸多物事接過,放在麵前的拜墊之上,為了表示對多鐸的恭敬,他特意將手帕展開,將小刀酒壺等物都放在上麵。
隨著他一句一句的讚賞多鐸這些隨身小玩意的品質,多爾袞的臉上漸漸的變了顏色,他已經隱約猜到了洪承疇要說些什麼了。
“鹽、糖、辣椒、胡椒,這些都是南蠻所出之物。陛下,除了上好細鹽呲鐵鋼刀具之外,豫王爺身上這些東西,都是南蠻大肆向我大清貿易之物。可是,鹽、糧、布匹、鐵料、火藥等物,卻是嚴格禁止。”
“洪先生,您想說什麼,便請直言相告。這裏隻有朕與朕的同胞兄弟,出你的口,入朕的耳。盡管放心言講便是。”
“陛下,那就恕奴才妄言之罪了。”洪承疇一臉的君臣相得我之大幸的表情,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然後開口說道。
“陛下,奴才在前明時便與李守漢有過交往,對其部下兵馬,對其麾下之政,奴才大言一句,我大清朝堂之上,未必有人能夠比奴才更清楚。”
想起了當年在京師與李守漢、盧象升相見,二九一衛會京師,三人齊心要匡扶社稷,共保大明江山時的情景,洪承疇恍惚有隔世之感。他迅速的將這點念頭驅趕出去:“那是前明時的事!盧象升是抗拒大清天兵,李守漢是不敬天命,負隅頑抗!”
“這是奴才多年來根據公文、往來書信,回憶李某人當年所言所語整理出的一份文書,請陛下聽聽。”洪承疇從隨身護書中取出一本藍皮冊子,上麵四個字,《南情彙纂》。
多爾袞一邊聽著洪承疇的奏對,一邊翻看著那本洪承疇多年積累下來的南情彙纂,冊子上麵很細致的用標簽紙標明了“內政”、“官製”、“錢糧”、“軍製”、“禮儀”、“出產”等等。
“南中地方數萬裏,李某數十年經營,多方征戰擴張,滅國無數。部下將領之間炫耀比擬戰功時,都以某家滅國幾處,奪王印幾方為榮,蓋因南方邦國林立,數百人便可為一國之故。然李某滅其國,奪其地,大肆開墾,以為國之基礎。”
他信手翻開了錢糧那一部分,卻頓時被那裏麵的幾行字燙著了視線一般,嘶嘶的倒吸了兩口冷氣。雖然他認識的漢字不多,但是,就像一般的文盲不認識別的,但是和錢有關的字都認識一樣,他對於錢糧數字也是熟悉得很。那段話是這麼寫的:據聞南中有水田二萬萬畝,旱田倍之,山田若之。每畝水田可一年三熟,農人有稻麥間作、稻油間作之法,每年可收稻穀、小麥、油料等物。若以稻穀衡之,每畝水田年可收十石。
二萬萬畝水田,每畝水田每年可以出產十石或者是相當於十石稻穀的小麥、油料,多爾袞頓時覺得眼前有些頭暈目眩。“洪先生,這個數目是不是?”
他的本意是想說,你是不是寫錯了,因為多寫了一豎,就擴充了十倍的產量,不小心把千寫成了萬也是可以理解的。把十畝地的稻子移植到一塊地上營造人可以站上去的場景又不是沒發生過。
“陛下,奴才當日也以為是錯了,但是,這是奴才手下從多名南軍官兵那裏了解而來。這數目還是奴才在前明擔任三邊總督剿賊時的數目,這許多年下來,以李某人的脾氣秉性,這數字隻會多不會少。據聞,他的幾個兒子已經在榜葛喇、木骨都束等地設官牧民,這些地方都是海外膏腴之地,糧米出產不比湖廣少。”
“一名南軍兵丁曾對奴才言道,他的村子裏,思無倉裏堆積著全村繳納的稻穀,便是三年顆粒無收,也足以保證衣食無憂。這樣的義倉,在南中各處的村莊鄉鎮裏都有設置,陛下,得一斑可窺全豹啊!”
民間便有三年的儲備糧食,這個數目,頓時讓多爾袞兄弟倆半晌無語了。那也就是說,李某人都不用征調糧食,把民間的那些稻穀拿來,就足夠支應軍糧了!
“這麼多?不會是蔣幹盜書。。。。。”多鐸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話。他見過遼東軍鎮那些金屬農具投入到農田生產之後的效果。那些一種步犁、鐮刀、鋤頭這些全金屬打造的農具使用之後,遼東軍鎮的那些土地,差不多都能多打至少百十斤糧食。
“除了種類繁多的金屬農具,豫王爺,還有良種、水利設施、肥料等等諸多因素的加成,林林總總的算起來,一年下來,十石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了。”洪承疇不知道什麼是農藥,不知道這東西在農業生產中起到的作用,他隻能用自己能掌握理解的知識來給眼前這兩位大清朝最有權勢的人解釋。
“那麼多的鐵製農具,那李國公得有多少鐵料?”
不知不覺間,對李守漢的稱呼又一次變成了敬語。
“陛下,您看看那幾頁,出產。裏麵有南中各地的出產數目種類。鐵料,從鐵礦石開礦,到最後冶煉出爐,奴才都有記載。截止到奴才在廣寧帶兵時為止,南中每年出產各種鐵料數十萬噸。這些鐵料,或是打造成工具,或是進一步加工成熟鐵、鋼,用來打造兵器。也就是因為有了這些鋼鐵,梁國公才能將治下農具盡數變成金屬的。”
“噸?是什麼?”
“回主子的話,是梁國公自己搞的一個計量單位,用於大額計算重量的。大概一噸便是兩千斤上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