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童話(上)(2 / 2)

這道笑聲對霍希而言不易於晴天霹靂,極其尖銳刺耳。一瞬間,她假裝滿不在乎的驕傲麵具,她不願示人的渴望、窘迫、窮酸和別扭都仿佛被硬生生的攤開在了外人麵前。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丟臉、後悔、羞辱、自卑等種種複雜的情緒一齊湧上她的心頭,讓她隻能手持拖把定格成一個滑稽的舞蹈動作怔怔看著那個年輕男子步步走近。

他跟時下流行的陰柔美的花樣美男完全不同。他身材高大,渾然散發著年輕而有力量的男性氣息,他的臉長得不算太俊俏但卻立體深刻,五官的每一個線條仿佛是精心鑿刻出來的。最主要的是,他的氣質很高貴出眾,那些在樓下跳舞的公子哥們穿再華麗的衣服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

而他的神采自如與她的拘謹窘迫一對比,更讓霍希內心羞辱不已。她恨不得自己此時能完全消失不見,或者在地上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但是她內心的驕傲卻不允許她在這種場景下當逃兵。此時場麵就算再難堪,她也逼著自己咬牙挺下去。她這些年經曆的羞辱也不少,不都是這麼硬生生的咬牙挺過來的嗎?

霍希像隻渾身汗毛豎起的貓一樣尖銳又警惕的瞪著他。直到他走到她跟前站住,她才逐漸看清他的眼神裏沒有一點兒她預想中的奚落、輕視與嘲笑,反倒有微微的有趣與欣賞。她全身繃緊的神經和警備狀態這才慢慢放鬆了一點。

他察覺到她身上的敵意和緊張散去,於是對她微微一笑。他風度翩翩的向她伸出一隻手,紳士做了一個邀請她共舞的姿勢:“小女士,請問,我有這個榮幸代替你手中的拖把嗎?”

這大概是一個夢,是她十六年來窘迫歲月裏最童話最綺麗的夢。霍希有時候回想起來常懷疑這個場景到底是她因少女情懷而想象出來的,還是真的發生過。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魂魄出竅的把拖把鬆開,像被蠱惑一樣聽話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溫暖厚實的掌心裏。她也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頭腦一片空白心尖一片顫栗的,被他帶著在隻看得見月光的天台上跳了一隻交際舞。

直到他離開了天台,她一個人還愣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似乎沒有把他的樣子記下來。她其實剛才已經把他的模樣看得很清楚,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那時怎麼回想都想不起他到底長了什麼樣,隻知道自己的四肢和大腦裏都還是處於酥麻顫栗的狀態。

於是,她做了這輩子最犯傻也最花癡的一件事:跑回房間找出一部小相機,然後又跑上天台,蹲了一個晚上,隻為拍下這個男子的照片。

此後兩年,每當她懷疑那個月色特別美麗的夜晚隻是一個夢的時候,她就會拿出他的照片看一看。借以念想,原來她幹澀的年華裏也曾有過這樣怦然心動的回憶。

後來她來T城念大學,經常可以在報刊雜誌或者電視新聞上看到他的消息。但是她心裏清楚,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她確實也有機會再擠進他們那個上流社會的圈子,隻要她的身份是柳正和的女兒。但是,這個身份卻是她最痛恨、最痛苦、最不屑,寧死也不願意去充當的一個。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就算她喜歡一個人,她也不再相信愛情和婚姻。她不想像她媽媽一樣,不顧一切的愛上一個人,最後卻慘遭背叛隻能傷心絕望的離開。

她無數次的對自己說: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真心”。所以她的心可以藏、可以忘、甚至可以扔、可以賣,但就是不可以對一個男人.............拱手相讓。否則行錯一步,很可能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如果後來不是因為沈修廷跟柳琳訂了婚,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靠近他。如果她不是為了報複柳家而一步一步靠近他,她也許就不會重新陷入那個少女時代的夢境裏,以至於越陷越深,越深越迷茫,到今天,她本該因為得償所願而痛快高興的心情卻被另一種傷心失落的情緒所籠罩。

霍希“啪”的一聲蓋上鐵盒子,站起身來在酒店房間裏心煩意亂的走來走去。她覺得自己仿佛要被這種複雜難受的情緒逼得不能呼吸,於是拿了房卡,走出酒店房間去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