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前輩,”霽摘星聲音溫和,“這樣貴重的異寶,摘星受之有愧。”
他眼前的分神真君端一幅淡漠姿態,銀發似霜雪蘊成,脊背挺直如竹,整個人冰冷冷的,唯獨一雙黑沉瞳中落點凡塵氣。
那雙黑瞳倒映出如今霽摘星含笑神情——少年其實生得極為好看,意氣風發,鮮衣長錦,如讓豆蔻少女們心慕的夢中人。
但雲疏眸裏隻是平靜無波。
“無妨。”雲疏道,“下月廿三便是道侶大典,你應盡快修至金丹修為,否則恐失宗門顏麵。”
霽摘星好似未聽出他言語中的冷峻,仿佛那些話是再熨心不過的柔情,隻微一點頭。
而唐槐夢穿梭過長亭落雪,又透過垂落著、又被風卷起的半透鮫紗,正能看見霽摘星站在他師父麵前微笑的模樣。
少年簡直乖得不行。
一雙紅艷唇瓣微向上彎,輕柔的溫情;膚色冷白,便愈顯得乖巧沉靜。隻是那雙修長皙白的十指,卻是捏著一隻奩盒。
那裏麵裝著的東西,靈力氣息他再熟悉不過。
是金雀獸的金丹。
——他樣貌生得這樣好看,卻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隻知道向師尊討要靈物,藉由外物提升修為,著實讓正經修士看不上。
唐槐夢這樣想著,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目光專注得過頭。
唐大公子實在討厭霽摘星,從霽摘星入暝靈劍宗第一日起。
……又或者說,師尊帶著少年出現在他們眼前,輕描淡寫地宣布這是他擇定的道侶起。喵喵尒説
唐槐夢原本以為,師尊的道侶應當是一位與他相配,霽月光風又修為高深的大能才對;沒想到卻是個下界來的駑鈍劍修,年十八了才堪堪築基的庸材,除了一張臉外,別無長處,不思進取。
但那畢竟是他師尊親自擇定的道侶。唐槐夢哪怕再有怨懟,也隻能在師尊淡淡一瞥下隱忍下去。
隻是在偶爾有接觸時,當然不會有好麵色。
“師尊。”作為雲疏老祖的二弟子,唐槐夢不僅天賦極高,出身亦是名門,當然不必對霽摘星客氣。他意有所指道,“南海真君有一事相稟,隻是事關劍宗,恐怕不好讓外人聽聞。”
雲疏還未開口,黑發劍修便極識趣地開口,唇邊猶帶笑意:“我出去看雪。”
唐槐夢下意識看向他。霽摘星低垂著眼,鴉翅般的睫羽打出細密的陰影;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位唐大公子的目光,他微偏過頭,頷首致意,便起身離開。
全程禮貌自持,溫和得很。
隻留唐槐夢莫名出神地想,按宗門裏風傳的那些流言看,霽摘星應該是個再趨炎附勢不過的修士了,可是他為什麼不對我也那般奉承專注,乖巧溫順呢?
似乎在這暝靈劍宗裏,隻有師尊一個人得過他的笑。
……
其實那南海真君所言不過絮事,但唐槐夢不知為何,不太想見那霽摘星與師尊共處一室,便有意拖延了些時辰“霸占”師尊。直到雲疏都有些不耐,對慣來寵愛的二弟子下逐客令為止。
天漸黑,受陣法驅使,長廊每隔數尺便燃起一盞碧海燈。燈光如豆,虛虛暗暗,並不如何敞亮,如月光一般溫柔地散開來,落在身上又好似搭上匹銀緞。
少年半身被燈光照亮,隱可見膚白如雪,神色平淡地望著廊外綿密雪花。
唐槐夢卻是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霽摘星還守在外麵。
因雲疏是冰靈根,他所居的整座出雲峰都用陣法籠罩,終日落雪,冰寒刺骨,也就隻有殿內屋中好些。這廊外雪景雖雅致,但寒風穿透卻不好消受,若是霽摘星修為高些便罷了,但他一個剛築基的小修士,恐怕捱不住。
也不知站了多久。
從他衣擺凝上的霜花來看——唐槐夢麵色微僵,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時神色多難看。
直接便上前,將黑發少年往裏一扯,下意識擋住廊外風雪,沉聲道:“你站這做什麼?”
被唐槐夢捏住的手幾乎可稱得上消瘦了,卻又十分柔軟,輕易便能錮在手中,哪怕隔著層衣緞,都讓唐槐夢微微出神。
霽摘星像是才發現他,微微抬頭。
少年的眼睛生得好看,哪怕黑沉如深淵,也讓人提不起提防之心。似因受了凍,他麵頰蒼白無比,比廊外落雪都白上一層,偏偏唇瓣是殷紅的、柔軟的,簡直好像剛飲過血,一點朱色便活色生香。
唐槐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關注一個男人的樣貌,他隻意亂了一瞬,便更加淩厲的開口斥責:“你這樣,好像我故意欺負你,讓你在外麵受凍……”他隻說了一半便卡殼了,因為的確是他將霽摘星趕出去,也是他故意與師尊長談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