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沒有回答,她絕望似地掩住臉。
“你隻顧著解決自己的問題,就算注意到安娜有異,也無餘力照顧。以你和安娜的親密交情來看,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解釋?”
“可是,你錯了!我沒有殺害怕爵!”克拉拉啜泣不止,她那悲痛的聲音仿佛發自靈魂深處,但是林太郎找不到其他解釋,除非她是凶手,否則無法說明整個事件。
“昨天我去質問岡本,我問他好幾次,是否有所隱瞞?是不是看到你了?他自始至終否認,但是他的臉色明顯不對,我想岡本潛進後院時一定看到了你。”
克拉拉整個人靠在樹幹上哽咽著。
林太郎繼續說道:“岡本感激你的幫忙,而且他恨伯爵,對殺害怕爵的人非但沒有敵意,反而由衷感激,何況他也知道你和我的關係,所以他怎麼都不肯鬆口。”
林太郎滿眼血絲,凝視著克拉拉,抓住她的身體劇烈搖晃。
“克拉拉,快回答我!你的動機究竟是什麼?是伯爵非禮了你,還是你對他有特別的仇恨?你是軍醫的養女,不曾說過自己的身世,或許其中有原因……”
“林太郎!”克拉拉瘋狂地緊緊抱住林太郎,“求求你,和我一起逃吧!逃到遙遠的地方,德國以外的地方!求求你,和我一起逃吧!”
林太郎的心都亂了。就算克拉拉是殺人凶手,那又怎麼樣?自己仍然深愛著她,當他意識到懷中克拉拉柔軟的軀體時,全身的血液沸騰,過去不曾感受到的激情和欲望在胸中像烈焰般直衝而上。心痛、絕望、陶醉、憧憬——
逃吧!兩個人逃得遠遠的。是的,這對林太郎來說,也是一種逃亡,逃開軍務、家族、祖國和其他種種束縛,逃到愛與自由的世界。但為什麼不行呢?克拉拉殺了伯爵是件好事,這個眼眸清澄的聰明女人,不會是天生的殺人魔和蛇蠍毒婦……
兩個人逃吧!逃到遙遠的國度。不是日本也不是德國,而是一個未知的國家。但為什麼不行呢?為什麼?
林太郎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那令人憎惡的理性絞盡最後力量阻止他。或許不是理性,而是被束縛慣了的奴性。
“不行,我沒有辦法!克拉拉!”他嘶聲低語,恨自己冷酷無情,“我做不到!”
林太郎親吻克拉拉的額頭,然後放開她的身體,轉過身,緩步前行。雪花飛舞,融入他的眼簾。
——我做不到!
這是他赤裸裸的靈魂告白,那有如身子被砍斷的痛苦,正是他的懺悔……
他不記得走了多久,去了哪些地方。他渾身冒著酒臭,拖著泥雪滿布的身軀,如遊魂一般回到克羅斯塔街。他已沒有時間觀念。
不論走到哪裏,他在飛舞的雪中都看到克拉拉的幻影。“一起逃吧!”這句話不斷在他耳畔響起,他瘋了似地一直念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什麼也做不到!
他扶著古舊的石牆,真想扯裂自己的身體。雪花堆在他的肩上,和體溫一起積沉在胸中的東西逐漸被冰冷的空氣吸走。不久,他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像被人操縱的木偶般搖搖晃晃地走到家附近。
“林太郎!”
突然有人叫他,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神智錯亂。漫天大雪中,路燈下站著一個渾身發抖的纖瘦少女,是愛麗絲。
“林太郎,怎麼了?怎麼這個樣子?”愛麗絲跑過來,拂掉他身上的積雪。
“別管我!”
“不行。怎麼喝成這樣?快回去吧。”
“少囉嗦!”
“這樣會感冒的,走吧。”
“我叫你別管我!”
愛麗絲假裝成熟畢竟有個限度,聽到這句話,她扭曲著臉,像個小姑娘似地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人家一直等你,人家那麼想見你……”
林太郎看著愛麗絲,頹然站著。他為自己的態度感到羞恥,不知這個女孩為自己在雪中等了多久?
“對不起,我脾氣正壞,進來吧。你自己不要感冒了。”
他摟著愛麗絲回到樓上房間,鄰居都已安睡。他看到少女的委屈表情,心想這個女孩正和自己嚐受一樣的痛苦。
進到房間,愛麗絲塞了些紙屑到壁爐裏,升起火來。看著她的身影,林太郎仿佛看到日本那種努力能幹的妻子。他突然悲哀起來。他不清楚自己悲哀什麼,隻是茫然地感到悲哀。
不久,火焰從取火木延燒到愛麗絲塞進的煤炭上,火勢熊熊燃燒,坐在沙發上的林太郎四周,開始彌漫著暖洋洋的空氣。窗外的雪依舊下不停。
愛麗絲畏縮地坐在林太郎身邊,乳白色的肌膚在爐火照射下,蒙上淡淡的紅暈。
“林太郎,怎麼了?”話才出口,她突然又說,“算了,我不問你。”
沉默了好一會兒,愛麗絲脫口而出:“我不要你全部的心,但能不能分一點點給我?”
林太郎臉色慘白地凝視著愛麗絲,感覺像是被人當胸一刺。愛麗絲的眼眸赤裸裸地燃燒著專一的欲情。
“愛麗絲!”他嘶啞低語,狂暴的欲望從體內一湧而出,他毫不猶豫地一腳端開理性。
“林太郎,我愛你!我愛你!……”
愛麗絲纖瘦的身體激烈地靠上來,林太郎緊緊抱住她,一起倒在沙發上,愛麗絲狂亂地吻著他的臉,全身顛抖。
林太郎知道自己並不真心愛她,總有一天他必須拋棄她,他也知道此刻的行為以後會傷愛麗絲的心,但現在趕她回去,一樣會傷她的心。事實上,他更想盡情發泄心中的欲望,想如野獸般征服這個女孩。如果不這麼做,他會窒息。
林太郎突然感到悲哀。當地撫弄愛麗絲含苞待放的軀體,親吻她那小而結實的乳房時,真正感到悲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