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氣溫已近零下，卻遲遲未見雪來，隻怕是要拖到開春過後了。
話說岩峰帶安東回過一次家，又見了自己的外公後，便更加明目張膽地讓安東往來這裏。
臘月二十五大早，岩峰從床上睜眼就給安東打了電話，督促對方中午過來陪自己吃午飯。
此時安東正忙著打包著客戶的家具，想著要去的位置與岩峰家的距離隔著好遠，但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
閆老太爺大早出門去市場裏買了菜，回來後就貓在廚房裏又是破魚又是宰雞。打從岩峰告訴他不回南方過年後，老人就天天如此，雞鴨魚牛羊豬換著花樣地做給外孫子吃。
一個上午，岩峰自己在屋裏趕著作業。終於完成了草圖，在電腦前伸了個懶腰，才從房裏出來到廚房，瞅了一眼那一案台的雞肉。
岩峰抱怨道：“又是這。”
“怎麼著？有肉給你吃還不樂意？”
“這都多少天了，吃得我肚子裏全是油。您是打算把我養肥了能賣個好價錢吧。”
“臭小子，擱六幾年那會兒能吃上白麵饅頭都能讓人樂上好幾天，現在有魚有肉你還嫌油了。”
就在那爺孫倆有一句沒一句地插科打諢間，根本沒有注意來自芝加哥的一架波音747一小時前劃過京城的上空，隨著那悶厚的轟鳴聲將從天空傳來一個讓他們都吃驚的消息。
岩峰在廚房裏一邊幫著閆老爺子打下手，一邊聊著關於留學的事。
“如果我要出去不是為了留在那兒，那這就沒意義啊！花上幾年的時間看看外麵的世界，練練自己的口語。難不成我回來了去麥當勞買個漢堡還得用英語跟他們交流不成，就算我跟風似的裝裝海王八，也不會讓我對生活對自己的人生有更客觀的認識。重點是，我就沒向往過外麵的生活，到時候回來還得花時間了解咱們這邊的國情。合著這些年的時間就這麼來來去去的給折騰光了，白白荒廢了自己的歲月。”
“這怎麼能是折騰呢，東西學了是你自己的，哪裏就荒廢了。拓展自己的眼界，吸收別人文化中好的東西，無論對你的職業還是你的人生都是有幫助的。再說你還年輕，應該去外麵看看，家裏有這條件幹嘛不用。”
“國內現在正是發展提速期，機會那麼多，對我將來的職業定位很關鍵。我已經在找公司麵試了，想盡快融入到環境裏去。”他言之鑿鑿地哄騙著老人，實則這段時間他都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和安東在一起的事情上，根本沒考慮實習和畢業之後的打算。另一方麵，他始終不願意和別人一樣，也找不到一個推動他選擇的動機。不好奇外麵的世界，不向往未知的可能，更不積極追求一個高級的社會身份，於是對於長輩們所歸納的人生選擇對現在他而言都已不在是自己唯一能信賴的東西，因為隨著長成他已經有了獨自選擇人生方向的能力和思維，旁人再也不能替他做任何的決定，拒絕繼續讀書就是他發出的第一聲呐喊。
“我記得你爸爸那邊不是還有親戚在英國？你不願意去美國，去英國也行嘛。”
“那個姑婆去世之後都好些年沒聯係了，誰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這些中國親戚。”
“反正這事兒你得跟你爸媽商量，我也不跟你爭，省得你們說我老家夥多事。”
“跟他們商量……還是算了吧。這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我媽還是沒來電話吧？看這形勢今年又黃了，還是咱們祖孫倆相依為命來得靠譜吧。”
“不打電話就不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媽現在在那邊的醫院混得不錯，忙不過來也是應該的。”
“我就不信她能比小布什還忙。”
“小子，你不準這麼說你媽，當初你弟弟的事兒她一直沒過去……”
話正說著，突然院外冒出個女人的聲音。
閆依站在進門的梯沿兒上，對那出租車司機禮貌地道著謝，說：“麻煩您了師傅。”
司機大爺揮著手往車上去，道：“嗨，客氣什麼，就搭把手的事兒。得嘞，趕緊家切吧，別凍著。”
閆老爺子揚了揚臉，對岩峰說：“去外麵看看，沒準是你表姑來了。”
岩峰放下手裏的菜，往院外走去。
剛拐到門廊邊，隻見母親狼狽地拖著行李往院裏來，他一時間驚得發不出一點聲音，隻呆呆看著母親。
閆依抬頭看這兒子一臉驚訝的表情，自己也有些手足無措，隻好站直了身子，撥了撥額前散落的頭發。
“小峰。”
岩峰愣了愣，呆道：“媽！”
閆依笑了笑，說：“過年好。”
岩峰轉眼看了看她身後那幾支大行李箱，便沒說話徑直過去搬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