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的時間眼見就要到了,岩峰在悲傷的深淵裏沉淪著走不出去,周圍的人卻開始為他懸起了心。於是遠在北京的閆老爺子心生一計,捎來消息謊稱自己高血壓犯了危及生命,人已經住進了醫院,這才把岩峰驚醒。
關於奶奶,無論那悲傷有多麼深刻,現實總會把人從深淵裏拽出來,繼續如常地朝著人生的前路走去。
經過這忘卻時間無視一切的自我療愈,他認為自己應該可以麵對那失去的事實,於是回京之前他去了義川老家。
當他來到奶奶的墓碑前終究還是沒能護住心裏的傷口,再次撕裂。從頭至尾他一句話沒說,隻是孤零零地蹲在墳前哭了很久,直到把心裏的不舍,想念,依賴,全都從眼睛裏淌了個幹淨,人才痊愈似的回到世界中來。
眼看假期即將結束,詹穎忍不住想要住進新家感受那純白文藝的舒適,然後再回首爾入學去。
這天上午,搬家公司的人進進出出陸續將詹穎在原來那棟高級別墅裏用慣了的東西都移駕至此,而金珠站在玄關看著那幾棵標本似的白樺樹裝飾出神。
詹穎一邊敷衍著掛掉父親打來的電話,一邊指揮著搬家公司的人道:“電腦放書房的桌上就行,別的千萬別碰。”接著她又笑著過來拉金珠,“快進來呀,堵門口幹嘛呢?”
金珠問:“這樹可是真的?”
詹穎笑說:“看質地應該是吧。”
金珠往屋內走來,看著客廳那滿地的細軟,又打量了一遍周圍的布置問:“這可是瘋子的作品?”
詹穎笑道:“那當然,我媽可弄不出這味兒來。”
金珠笑說:“看來挺合你意嘛。”
詹穎嘿嘿笑著整理行李箱裏帶來的一堆書,說:“我哥的設計能有什麼話說,我相信他。”
金珠漸漸收了笑容,說:“你跟他聯係了沒最近?”
詹穎臉色慢慢也暗下來,說:“之前給他打過幾次電話,又發了短信,都沒回。可能還傷著呢吧。直到昨天我媽說沒事了!我忙著搬家還沒顧上聯係。而且我覺著這種事除了他自己走出來,旁人也幫不上什麼忙,終究得靠自己看透了生老病死這回事。無論我們怎麼著急也沒用,勸什麼都是幫倒忙。”
金珠見詹穎整理著書,便也起身幫忙道:“我看他這情緒可夠嗆,一時半會兒不容易緩過來吧。”
詹穎一邊在書架前碼著書,一邊說:“可不是……我本來還想著這次放假回來讓他帶我去外麵玩兒的,結果也不敢提了。”
金珠說:“明兒個你跟我去俱樂部玩兒吧,叫上他。”
詹穎問:“什麼俱樂部?”
金珠說:“一個地下音樂俱樂部,他們經常搞一些原創音樂的演出,我以前的同學約了我幾次。”
詹穎一聽到玩兒就來了精神,道:“真的?明天什麼時候?”
金珠說:“我問問他們吧,到時候提前通知你。”
詹穎連連說:“好嘞好嘞。”
就在詹穎正張羅著搬家的時候,岩峰乘的飛機便落了地。人還沒出機場,他立刻給陸瑤去了通電話死活要知道外公在哪家醫院,對方又說醫院讓人回了家,便又緊著不顧一切地朝外公家的方向趕。
閆老爺子一早買了菜,鍋裏燉著肉,坐在屋前坎沿兒的躺椅上等著外孫回家,不禁就眯瞪過去,睡著了。
岩峰一腳跨進小院,就見外公躺在椅子上沒動靜。他丟下行李一步一步挪去,來到老人身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外公的胳膊,嚇得他小聲喚了喚。
閆老爺子朦朧中睜眼,就見外孫一臉委屈的樣子,笑道:“唷,回來啦!”
岩峰滿臉埋怨,眼睛裏蓄著淚,一句話說不出來。
閆老爺子知道這大外孫子是被自己嚇著了,便解釋著:“一早你爸電話裏說你已經上飛機了,我尋思著你這差不多能趕上午飯,就燒著菜等你呢,沒成想打算坐會兒的功夫就迷過去了。”
岩峰依舊不說話,隻顧低頭垂淚。
閆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說:“我在呢,不怕。”
岩峰突然抬頭道:“你以後不許嚇唬我。”
閆老爺子笑道:“好好,不嚇唬。我是怕你趕不上開學。”
岩峰抹著淚起身來,問:“真沒事兒?”
閆老爺子站起身來,攤開拿著蒲扇的手,儼然一副神龍活虎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寬著外孫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