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之後,也逐漸懂事了,知道這是父親心中的一個結,也就不再追問了。這件事直到丁逸十六歲那年的陰曆七月初三,他的生日的時候,這才有所改觀。也是在這一天,丁逸終於見識了父親醫術的不凡之處。
話說那天中午,丁逸照常在書房裏翻閱醫書,院子裏忽然傳來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老丁,在家沒?”
聽到這一嗓子,丁逸不出門都知道絕對是鄰居淳豪來了。這人五短身材,頭發卷曲,大夥送了他個諢號叫“卷毛”。雖然不能與傳說中那“三寸丁,枯樹皮”的武大郎前輩比美,但也不遑多讓了。可常言道的好,矬人有矬福,去年居然娶了個水靈靈的媳婦,搞的村子裏的人還以為他在外麵花錢買來的。
閑話少敘,兩個多月前他媳婦有喜,還在丁振平這裏抓了一副安胎藥,今天聽他語帶惶急,難道他老婆的肚子出了什麼問題嗎?丁逸好奇之下,急忙放下書卷出門看熱鬧。
果然不出所料,隻見他老婆春華臉色焦黃,眉宇間滿是痛苦不堪的神色,一手撫著肚子。丁振平也聞聲出來,衣袖還卷著,剛在廚房裏做午飯,聽了這聲音也趕緊出來了。一見春華的模樣,丁振平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轉臉對丁逸道:“打開靜室,閑雜人等退避。丁逸,你跟我來,幫我把你孃扶到靜室裏。”
一聽靜室,丁逸心裏就道聲壞了。家裏的確有間靜室,卻修在地麵下,平日裏是丁振華入靜內養的所在,極少對人開放。今日看到春華的模樣就立即讓丁逸打開靜室,顯然情況極其嚴重。
“卷毛”顯然對丁振華的醫術非常信任,聽到說閑人退避之後,也不再言語,隻是著急得直搓手。
進了靜室以後,丁逸轉身正要離開,他深知父親的習慣,如果有病人被迎進了靜室,那麼絕對不允許有人打擾,可今天不同,丁振華叫住他道:“小逸,你留下!”說完從牆上的暗格裏取出金針,站在離春華大約三步遠的地方站定,麵罩寒霜,冷然道:“那鬼東西,滾出來吧,在我這裏你無所遁形!”
丁逸一愣,渾然不知父親在說什麼。不過也不用他思考了,因為春華的臉上忽然罩上一層黑氣,竟然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表情猙獰無比,用一種尖銳的嗓音道:“老小子,你膽子不小,敢和我做對。”這聲音聽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隱隱約約中,丁逸似乎看到在春華的身上竟然有一重陰影。丁
振平麵不改色。淡然道:“天道生息,眾生各行其道。在我出手之前你還有機會自己離開,然後該去哪兒去哪兒,否則……”
丁逸此時已經明白了,這應該是醫家常常講的“外客”,隻是春華的情形比較特殊。隻見春華獰笑道:“否則怎……”話沒說完,隻見丁振平忽然一揮手,五道金線應手而出,射入春華身上五個穴道。春華尖叫一聲,五個穴道中竟然各噴出一道黑氣。
這黑氣無形有質,竟然緩緩在空中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不斷掙紮扭曲的人影。這人影身上的五處大穴上居然隱隱約約有金光閃爍,可無論這黑影如何掙紮,就是被牢牢釘在空中,不能遁走。
丁振華見狀不再理會那人影,而是一個箭步衝到春華旁邊,伸手搭住腕脈,眉峰深鎖,臉上滿是憤恨與惋惜的神色。丁逸此時已經知道了,有外來陰物附身在春華體內。這種情形以前隻是在書上見過,他也就隻當是扯淡,從沒當真過,卻沒想到今日卻親身經曆了一把。剛才那五道金線應當就是父親手裏的金針,被他用五鬼絕命針法刺入春華的五大重穴,隻是沒想到居然還能釘鬼,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丁逸家裏有不少藏書,書裏麵也有講道士捉鬼的故事,可今天丁振平既沒畫符,也沒用桃木劍,居然用五支金針就把那鬼物給釘住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丁逸被父親的話打斷了思緒,丁振華對他招手道:“小逸,你過來把把她的脈,看你的脈理如何。”
丁逸依言走過去,伸手搭脈,片刻之後驚訝地道:“怪事,左手脈澀而有力,右手脈滑而極弱,近乎無脈,怎的會這樣?從脈理上講應該是懷了龍鳳胎,可……”
“不錯,的確如此,這些年的醫書沒有白看。咦,小逸,你見了這東西不怕嗎?”丁振平說著指了指在空中兀自掙紮的黑影。
丁逸也奇怪了,常人若是見了這一幕,不被嚇得暈過去才怪,可自己心裏一絲懼意都沒有,不由得撓了撓後腦勺:“不知道,可我的確不怕,連怕的念頭都沒有,隻是覺得驚訝而已。這世上原來真的有鬼啊。”
“哼,陰神而已。隻是看這廝渾身黑氣衝天,是個執念怨靈,可惜了這女孩了,被這東西吸淨了精元,保不住了。”丁振平說著須眉倒豎,“既然做了這等惡事,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也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話音一落,那原本釘在黑影身上的五道金光竟然竄起了陣陣電芒。陣陣尖銳的慘叫在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靜室裏響起,片刻之後便即煙消雲散,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