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藍,藍的醉人,萬裏長空一絲兒雲翳都見不到;天又很黑,黑得發亮,那黑色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天漏了。
那深藍的天幕似乎被一隻看不見卻又強大無比的手狠狠地撕開了一個大裂口。一個詭異的黑色漩渦正從這個怪異的裂口中緩緩生成,漩渦的中心似乎極大又似乎極小,連接向一個未知而又飄渺的世界。陣陣懾人的毀滅氣息從漩渦中不斷散發出來,仿佛能夠在一瞬間把一個意誌最為堅強的人撕成碎片。
丁逸身著青布長袍,黑色長發飄拂,麵無表情地望著頭頂緩緩生成的巨大漩渦,自語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刑嗎?果真氣勢懾人。”話音落下,轉臉望著遠方,神色中似有留戀之色。但這神色隻是在他臉上微微閃了閃,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毅然決然的氣勢。
他反手拔出一柄帶鞘長劍,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那正在生成的漩渦,續道:“我此生殺孽終究太重,料來難以度過這飛升之劫,雖說俯仰無愧,此時明了卻已無言。若是此生不成,來世……如果還有來世的話,我不願再見你,你去吧。”說著隨手將那長劍奮力揮出,帶鞘長劍化作一道銀色電光,消失在群山之中。隨著那那道電光終於消失在群山深處,天穹上的黑色漩渦終於最終成型,一道漆黑如墨的閃電帶著滅世般的氣勢,向丁逸兜頭擊下。
這閃電不知何名,被擊中的丁逸心中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一幕幕在眼前閃現,無數人的怨恨,詛咒,不甘,感激等等種種情緒一瞬間逼入身心之中,如此經曆,直如入十八層地獄,其苦可知;除此之外,一道又一道的劍意不斷侵襲而來,切膚裂髓。丁逸被這黑色的閃電所纏繞,卻一動不動,對這些侵襲猶如不聞不見,口中喃喃地隻是重複著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正在此時,腦袋上一陣劇痛傳來,宿舍裏的老大任誌文罵道:“我靠,有沒有搞錯,大半夜說夢話念《道德經》,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丁逸摸了摸有些腫脹的腦袋,心中滿是歉意,道:“對不起,剛才我做惡夢了……”心裏卻歎道:“唉,又來了。”
不等丁逸說完,任誌文氣哼哼地道:“真懷疑你小子前世是不是道士,一個月了,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被你吵醒,內容都一模一樣。大哥,你就算要說夢話也換個花樣啊。”
“我靠,我見過說夢話的,卻從來沒見過說夢話<老子》的。”床對麵的張超也氣哼哼地道:“丫前世肯定是當道士的,大爺的,做噩夢都不忘念叨念叨……”說著罵罵咧咧地倒在床上,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直到大夥都睡著了之後,丁逸這才鬆了一口氣,躺下之後卻再也睡不著了。剛才這個夢境,已經纏繞了丁逸多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了,一直長到這麼大為止,隻要做夢,那就肯定是這個內容沒跑。就算是他本人,也是大惑不解。
丁逸出身於一個醫學世家,他父親丁振平在地方上小有名氣,雖然不能說醫術超群,但也是遠近聞名了。隨著年紀漸長,在他十六歲那年,丁振平開始教他家傳的醫術。
傳統的醫家授藝是非常嚴格的,從入門到出師,至少需要三年時光。而在以醫術傳承為家風的家族,則更為嚴格,看上去丁逸十六歲學醫,實際上七八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在藥山醫典裏麵打滾。
丁逸是一九八五年生人,屬於八零後,在那時候的農村精神資源貧乏,不像現在的孩子從懂事起就直到麥當勞卡通片,說句玩笑話,丁逸第一次接觸卡通片的時間才剛過沒多久,還是跟著宿舍裏的老大一起看的。
鄉下當然也沒什麼幼兒園,他的啟蒙第一本書是《黃帝內經》,第一件玩具是搗藥的藥杵,當時還因為年紀太小拿不住藥杵砸腳麵上來著。那些枯澀艱深的經典是他老子手把手一字一字教他認的,說起來真是難為小孩,但是父親卻是個非常嚴厲的人,小時候總會因為什麼地方沒記住而挨老子的打。這種事情丁逸他自己都記不清楚有多少次了。
那年頭興體罰,在丁振平的棍棒教育下,三年級的時候丁逸就把整部的《黃帝內經》,《金匱要略》等醫書背得滾瓜爛熟。諸位看官,這可不是丁逸有多麼天資聰穎,而是因為怕挨父親的打。
八零後農村來的孩子,沒幾個不怕挨打的,隻要一見到爹媽拿棍子,絕對老老實實,不信的話大家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子打兒子,當媽的都不護短嗎?
很遺憾,丁逸二十歲都不知道自己的媽長啥樣,幾個鼻子幾隻眼。聽村裏的老人講,丁逸他媽長得那個漂亮,嘿,十裏八鄉的沒一個不翹大拇指,可惜丁振平運氣不太好,剛生了丁逸滿月,他媽媽就神秘失蹤了。奇怪的是,這麼多年,也沒見丁振平去找過。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丁逸看到父親一個人望著南方愁悶煙發呆,抽完一包紅芙蓉之後就回到自己的書房裏獨自掉淚。可無論丁逸怎麼問,丁振平都是白眼一翻,毫不搭理,說不定挨一頓臭揍,時間久了他也就不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老子打怕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