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過,還能在這種地方,再見到那小郎君。
湊巧那日沒有客人,我獨自窩在房間,用這些日子攢下的銀錢,托人高價買了些書。
又央了恩客中的讀書人,教了我識簡單的字。
當然,他們隻當這是一種情趣,教得很敷衍。
我卻記得認真。
我說過的,我學東西很快,認字也一樣。
如今連蒙帶猜,我已經看完許多話本子,也識得更多的字。
我看得聚精會神,打算看完這一本,就看能不能想到法子,給我借些讀書人看的書。
敲窗聲就在這時候響起。
我隻當是那沒錢的恩客,想借機從窗戶揩油,便假裝沒有聽到,神色自若地繼續看書。
誰知那敲窗聲不僅沒停,反而更加急促,並不像是偷摸揩油之人。
我被那一陣陣急促的聲音,吵得心中煩躁,隻得快步起身過去,將窗戶打開。
剛準備張嘴罵人,就一臉著急氣喘籲籲的少年。
見我終於開窗,他焦急地雙眼倏然一亮,將一個鼓囔囔的荷包塞進我手裏。
“你若是不想繼續在這裏,就用這銀子贖身,拿這荷包來河南王府找我。”
顯然少年是偷跑來的,說完話一刻不敢多留,轉身就匆匆離去。
大概跑得太急,沒跑出太遠,少年就忍不住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什麼表情,但肯定是沒在笑的。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不知怎樣關的窗,怎樣重新坐回桌前,重新拿起書。
我知道這一係列的動作,都是為了讓自己鎮定,讓自己保持平靜。
但我真的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我昏暗肮髒的人生,突然給我亮起另一盞朦朧溫柔的燈。
這叫我能如何平靜?
我激動不是因為,那鼓鼓囊囊一荷包的銀票。
而是給我銀票這人的身份。
河南王府,世子,病怏怏的少年。
他的身份沒有第二種可能。
如果要扮演好讀書人的清高,我應該拒絕,然後繼續誘對方探究我,再帶走我。
無論怎樣,那欲擒故縱的把戲,總要多演幾回,對方才會高看你幾眼。
這是調.教郎君教我的。
但去他的拒絕,我一點也不想拒絕,甚至不想要平靜。
於是,我當晚便找到調.教郎君,說了我要贖身的事情。
看著那厚厚一遝銀票,調.教郎君漫不經心的表情,意識到我說的是真的。
“這是哪兒來的?!”
調.教郎君沒有馬上答應我,隻拿起其中一張銀票,放在鼻子下輕嗅,隨即臉色大變問道。
龍腦香這種東西,可隻有皇親貴胄才用得上,也難怪調.教郎君色變。
我恍惚間明白這一層,心中的忐忑瞬間放鬆不少,麵上的神色,就更見鎮定。
“一個貴人路過賞的,讓我自贖己身,他在府中等我。”
我說得平靜,調.教郎君麵上的神色也平複下來,隻是那微閃的眼神,表明他並不平靜。
“此事我做不得主,待我問過東家再說。”
調.教郎君走的時候,並未拿走銀票,但此時的我,心中已經不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