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啊,大宋皇帝的腸子都悔青了,放眼天下之大,有自己這麼愚蠢的天子嗎,折騰,折騰到最後自己連一塊立足之地都沒有!做什麼勞什子皇帝,若不稱帝,至少還有亡國奴可做,現在倒好,想做亡國奴而不可得呀。
宮台下密如螞蟻般的內侍和宮女正忙著在搬運柴薪,活是王弼讓他們幹的,看他們幹的這麼賣力,王弼又打心底裏不痛快,朕說要自焚你們就舍得讓朕自焚嗎,這麼些年朕真是白疼了你們,該死,一個個都給殺了!
大宋皇帝決心已下,與社稷共存亡,唐軍入城之際一把火點了朱雀殿自個鑽進去了賬。不過死之前還把這些沒良心都拖出去砍了,一個不剩!
天子的詔令尚未下宮台,汪覆海就來了,這時節他來天聖宮所為何來,王弼自是心知肚明。陳海道、周野南侵之時,帶有李熙給江南士紳的赦令,大唐皇帝在赦令中承諾隻要誠心歸附大唐,本人家產不予沒收,家人得以保全,舊日在大宋所犯的任何罪行一概予以赦免。與這道赦令一起到江南的還有李熙寫給大宋皇帝的一勸降信,信中大唐皇帝言辭懇切地邀請大宋天子方便時北狩,他將以外國君主之禮待之。
勸降信是一個月前送到興隆府的,那時候李軌剛從揚州趕回來報捷。王弼相信了李軌的話,他在朱雀殿召集百官,狠狠地把大唐的使者羞辱了一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趕了出去,以示與李熙不共戴天,此後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王弼的想象,揚州丟失,聖京失陷,江南半壁盡入敵手。及至皇太子兵敗湖州,王弼才重新想起了這封信,取出再讀,不覺喟然一聲長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若是順了大唐天子,何至於有今日之窘。
汪覆海來此自然是勸他歸唐,這回王弼有些心動。這些年他跟汪覆海的關係十分微妙,既聯手對抗李熙又明爭暗鬥爭奪江南半壁江山的控製權,爭鬥的結果是王弼徹底廢了李熙創建的禦史台左右巡檢司,讓自己徹底變成了聾子和瞎子,大宋與唐的對抗中從此全麵落入下風。汪覆海與王弼在天聖宮的久石閣單獨相處了一下午,到黃昏時,大宋天子下詔,詔告大宋軍民百姓,去帝號,稱越王,休兵,與大唐和談。
此時周野已經開始強渡浙江,接到天子詔書的大宋軍將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抵抗是違抗聖旨,不抵抗,就隻能做唐軍的俘虜。一些人選擇了忠於天子,另一些人拒不奉詔,他們趁浙東混亂之機,丟棄輜重,紛紛向宣歙、江西境內收縮。
王瑾在姬勝的護送下趕到宣州,矯詔自稱監國,旋又登基稱皇帝,邀尊王弼為太上皇,王弼與大唐的合約尚未達成,忽然得知自己被親生兒子給廢了,頓時勃然大怒,下詔指斥宣州皇帝不忠不孝,號召大宋臣民共討之,王瑾則針鋒相對,指責王弼自己下詔退位之舉是昏庸誤國,不配再做江南之主。父子倆的對掐耗盡了大宋最後一絲力氣。
盧士枚攻占江州後,沒有南下奪江西,而是夾江東進,進入淮西境內,先克舒州,再取廬州。張景山得知淮西丟失,知回天無力,遂於陣前向王儉投誠,王儉讓他取壽州立功,張景山詐取壽州城,殺刺史王彥博。王彥博是王弼的族叔,生性荒淫糊塗,五十歲時強納十六歲的外甥女為妾,為天下人所恥笑。王弼包庇自己的族叔,事發後並未降罪,隻是將他從江南遷至壽州。
壽州是淮西門戶,關係整個淮西的安危,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初王儉勸李熙先破壽州,取淮西之地,再順江東下取兩浙。李熙恐破敵太易引起王弼警覺,倘若宋軍主力謹守門戶不出境浪戰,破宋必然耗費甚大。沒有采納王儉的主張,隻是要他牽製張景山部。
在東海軍的配合下,盧士枚部強取池州,揮師向宣州境內挺進。王儉坐鎮廬州掃蕩兩淮宋軍殘部。
戰場上的不斷失利,李熙對江南士紳百姓的寬容,從根本上動搖了王氏對江南統治的正統性,現在不管是興隆府的太上皇還是宣州的新皇帝,都已經不能提起江南士紳的忠心和熱血了。大宋的崩潰不可避免,王弼審時度勢,在自己尚未失去最後一點權力時,與大唐訂立密約,歸降了大唐,繼去帝號後,越王連王爵也不敢要了,自稱“江南第一罪人”,帶著家眷、部曲上千人乘坐東海軍的戰船沿大運河北上請罪。
揚州城北被人為堵塞的河段已經被清理出來,大運河重新成為溝通南北的大動脈。
李熙在洛陽上陽宮召見王弼,封其為順命公,賜宅敦厚坊。
天慶二年冬十一月,盧士枚攻破宣州俘虜王瑾、姬勝等人。李熙宣布伐宋戰爭結束,改聖京為潤州,改興隆府為越州,以杭州為江南道治所。任周野為江南、福建兩道安撫使,坐鎮杭州。左神策分駐守揚、潤、常、蘇、宣、湖、杭等富庶地區,建左神策潤州行營,陳海道出任第一任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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