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洗卻鉛華夷事畢(1 / 3)

已是政和八年,上元節剛過,瀘州軍治,瀘南安撫司名義上的衙署所在瀘川縣,正在整理文書帳薄,即將赴成都接任知成都府事,成都府路兵馬鈐轄的孫羲叟迎來一位客人。

“欽叟得用,乃國之大幸啊。當年欽叟一到,滄州水平,待欽叟回了汴梁,汴水也該平了。”

孫伏叟笑著將唐恪迎入後堂,口裏讚著大觀年間,唐恪治滄州水患的政績。去年汴梁水患頻頻,堤壩告危,朝廷招唐恪回京任都水使,就是用他治水之長。

“水為陰,泛濫成災,乃上天以陰盛告天下。滄州有孟昌齡,朝中不知有誰。”

唐恪回以直言,將當年水災時不理會民人的孟昌齡打作小人,孫羲叟隻能笑而不語,心中卻歎,此人已上了公相之船,昔日那個為民請命,敢於嚴拒都水使孟昌齡的君子,已經汙了一半。現在發君子言,聽起來不覺義正詞嚴,反而覺得好笑。

“聽說朝廷處置宗澤王衝的天使已到了瀘川?”

兩人落座,還沒等到茶碗在手,唐恪便急急問到正事。

孫羲叟淡淡道:“天使已到三日,我已招二人到瀘川,這兩日就該到了。”

唐恪哼道:“不是我非要與他們過不去,而是他們行事太過恣意,想必大府也上過本。”

孫羲叟點頭道:“確實上過本。”

說話時孫羲叟嘴角微微抽動,不知是掩飾鄙夷還是嘲諷。關於邊事司,他確實上過本,可沒有說過宗澤王衝一句壞話。

去年十一月,藺州蕃部巡檢,實領安樂水以北千裏地的烏蠻夷酋旁甘忽然集兵作亂,藺州滋州不安。正在滋州教習上番蕃兵的邊事司勾當公事王衝,領九百蕃兵,三日平亂。不僅殺了旁甘,還拿獲旁甘作亂的若幹證據,其中以旁甘鑄造假銅錢的銅坊尤為驚心。從帳薄來看,旁甘年鑄銅錢超過三十萬貫,為大宋年鑄銅錢的十分之一。

消息傳出,西南大震,滿朝皆驚,對宗澤王衝此舉說什麼的都有,而唐恪的觀點是其中一部分人的心聲:擅興邊釁,大亂將至!

不管旁甘是何作為,他終究是烏蠻,悍然侵攻烏蠻之土,殺其酋長,羅國會有什麼反應?原本瀘南已風平浪靜,這一下又要掀起狂瀾。

唐恪接著前一份彈章,斥責兩人一麵拉攏羅國之敵,一麵尋釁,最終打算還是攻打羅國,宗澤之前所上《再論西南事疏》不過是顆煙霧彈。

此時蜀地本已起威州茂州之亂,宗澤王衝此舉陷蜀地不寧,更是恣意妄為,企圖借邊功晉身的小人所效仿的典範,不殺不足以謝天下!

唐恪不知道朝中對自己這份彈章是什麼意見,不過從自己能脫離邊事司,回京治水這樁變動來看,朝廷該是認可自己的意見,否則不會給這個一個位置。治水是他長項,借著這個階梯,很容易就能重回兩製,位列朝堂。

因此,唐恪認定,宗澤王衝是要完蛋了,他刻意緩了行程,就是想在瀘川親眼看到兩人的下場。

唐恪試探著問:“就不知會是怎般處置?聽聞朝廷本有意調二人隨大府去成都平羌蕃之亂?”

孫羲叟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去成都之事,該是不可能了。”

孫羲叟說的是實話,唐恪另有理解,冷哼道:“我看還是追毀二人出身文字的好,這等人,羞與其共列士大夫。”

孫羲叟實在忍不住了,透了點口風:“二人如何處置倒還不明,不過……王將明已得尚書左丞。”

唐恪一愣,王黼入相了!?

許久之後,唐恪釋然笑道:“果是風雲之輩,深知取舍之道。”

權柄交易這攤水曆來很深,聽唐恪這話,是他將此事理解為蔡京借此事發難,王黼卻下手果決,丟了宗澤和王衝,甚至可能放棄了邊事司,蔡京由此與王黼和解,給了他一個副相,抬高名分,削除實權。

侍女遞上茶湯,孫羲叟端茶遮臉,心說唐欽叟,你表錯情了……

第二日,宗澤和王衝到了,風塵仆仆,顧不得盥洗,就到瀘州衙署正堂領旨。唐恪唐效父子擠在旁觀人群中,笑意盈盈地看著二人的下場。

天使帶來了三道旨意,第一道是給邊事司瀘州房,聽到天使抑揚頓挫地宣布,取消邊事司瀘州戎州兩房,一應事務,交由瀘南安撫司接管。唐恪露出由衷笑容,果然如此,唐效更握拳一抖,奸邪就要得報應了!

見宗澤王衝臉色不變,唐恪還笑道:“這一老一少,真沉得住氣。”

天使接著宣讀第二道旨意,是給思州田佑恭、滋州羅永順、播州楊光榮、遵義軍楊文貴,蠻州宋其相,南寧州龍俊中以及溱州、珍州、承州等藩夷頭領,各進本官一階,並授領兵上番的子弟田忠嗣等十九人為承節郎至承信郎等官職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