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蠻各部絕少自相殘殺,但殺個把心懷不軌的鬼主卻是常事,旁甘也不願坐以待斃。隻是要照著王衝所說去辦,那也是條不歸路,旁甘可沒那麼大的心氣,一時彷徨不定。
他艱澀地問道:“按勾難道真有心要征羅國?”
王衝冷笑:“事已至此,唯有建下大功,方能消禍。先下手為強!讓羅國換了主,再讓其內附,有此大功,唐恪的彈劾即便說中,官家和朝堂,難道還會降罪?”
旁甘小心地再問:“那我……”
王衝語氣急促了一分:“羅國王製粗疏,你若是助官兵建此大功,朝廷不吝賞你一個藩王!不管是裂羅國之土世守,還是攝政羅國,扶你親近的宗室為王,都是偌大前程,就看你敢不敢搏!”
旁甘沉默了好一陣,才道:“按勾,能不能讓我好好想想?”
果然不愧是王衝王守正,膽大包天,為保住前程,不惜禍亂西南,不過有能的漢人,似乎都是這德性。記得熙豐那會,蜀地漢臣也是四處訪夷,嘴舌說不動,就用明暗刀子,為了把緋衣換成紫衣,拚命招攬藩夷,許下天花亂墜般的諾言。
旁甘暗自想著,隱隱後悔自己跟王衝走得太近了。聽他這話,是鐵了心要把自己綁在他的戰車上。
現在旁甘真拿不了主意,隻好先拖拖。
王衝盯了他好一陣,盯得他有些發毛,才點頭道:“就十日,十日之後,我等你的消息。”
讓下屬帶王衝去找錢匠,抹掉漢戶在此的痕跡,旁甘在露台上踱著步子,心潮難平。
“不如拿住此人,獻給鬼王!”
心腹看他躊躇不定,獻上一計。
旁甘啪地一耳光掄過去:“荒唐!”
真要這麼作,下場就是鬼王抓了他獻給大宋!敢抓大宋官員,鬼王都沒這麼膽量,活得不耐煩了!?
心腹捂臉再道:“繞開王衝宗澤,入京告給王學士!”
旁甘一怔,這倒是個選擇,不過……
他搖頭道:“王衝隻給我十天時間,十天,信使才出夔州。”
時間還是其次,關鍵是這麼一來,他就得跟宗澤王衝決裂,這個後果他可承擔不起。
心腹頓足道:“那就趕緊答應王衝,蒙著眼跟他一條路走到黑!”
旁甘繼續搖頭,為大宋帶路,攻打羅國……他擔得起族人唾罵麼?他終究是烏蠻,不是漢人。就算成功,就算得了王衝允諾的大富貴,他自覺也擔當不起。
心腹恨鐵不成鋼地道:“鬼主,你總得選一樁啊!”
旁甘暴躁地罵道:“選!?為什麼,為什麼要選!?現在的日子過著不好嗎?為什麼要毀掉?”
罵著罵著,就來了靈感,拍掌道:“對了!為什麼我要跟著他們往油鍋裏跳!?積糧!聚兵!把壓著周邊的族人都收回來!”
心腹倒不解了,這不是照著王衝的吩咐辦嗎?
旁甘冷哼道:“沒有我配合,王衝哪來的旗號打進羅國?他不敢把我怎麼樣!我也不頂著他,就拖下去,拖下去看宗澤和他到底是什麼下場。”
心腹轉了一陣眼珠,鬆了一口氣:“鬼主好計!這麼一來,王衝就沒什麼辦法了,隻是……把族人都收回來,石門蕃部和仁懷一帶的烏蠻小族就壓不住了。”
旁甘不在意地道:“小亂一陣也無所謂,這不僅是給王衝作樣子,也是有備無患。”
山路上,王世義終於忍不住問:“二郎,旁甘怕沒這麼容易聽從,而且……”
王衝淡淡道:“世義哥是要問,我是真想打羅國嗎?”
王世義點頭,王衝走時沒有解散承流的蕃兵,,以冬日路不好走的理由將上番教習延長了一個月,這似乎已有用兵的前兆。不過,先不說冬日不利用兵,就說攻打羅國,那可不是小事,王衝真要這麼幹,隻能說他完全瘋了。當然,旁甘願意全力相助,看起來倒有一絲機會。
就聽王衝低低笑道:“我又不是瘋子。”
看看左右無人,王衝對王世義道:“打是要打,不過打的不是羅國,而是……”
王衝接著道出的話,讓王世義汗毛聳立:“旁甘!”
王世義驚詫地看向王衝,剛才在安樂城裏……
王衝搖頭歎道:“我給了他選擇,不過看起來,他依舊沒看清自己的處境,他也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然氣度。如果他眼光夠毒,決心夠大,有他相助,未嚐不能將西南徹底攪亂,可他什麼都沒有,隻好棄掉他。”
王世義品了一陣,恍然大悟,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