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翩翩,由懷中人想到自己眼下作的事,都是青澀稚嫩,不知未來。再想到自己的整個謀劃,也隻是如現在這般,旁敲側擊,未及要害,真的能成麼?是不是該考慮在其他方麵也鋪開,不能一直沉在這個局裏?可自己力量依舊微弱,又怎麼著手其他布局?
想來想去,王衝心中那股時不我待的感覺就越來越重,十年……不,隻剩八九年了,看似漫長,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滋州承流的西南諸夷蕃兵上番校閱事,也如彈指一揮間,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七百多蕃兵已能以行軍隊列跑步前進,越野十裏,隊形也不會亂得太多。
戰陣訓練已進步到依照號令,按石灰線所示進退,雖還遲鈍生澀,每次依舊有人挨鞭子,卻總算像點樣子,這也拜王衝改良了號物號令所賜。他沒用大宋官兵的鑼鼓號角,而是用僰人的銅鼓,苗僚的蘆笛為號物,樂聲也用僰人的殺牛曲律,苗人的開山曲律。以大宋軍製為框架,填以藩夷形式,這也算是華夷融合。
戰技訓練的進步最快,大宋官兵並沒有製式戰技,王衝是挑軍中最粗淺最常用的弓術、槍術和刀牌術教授他們,這已讓閉門造車,靠各自家傳技藝作戰的藩夷戰士們受益良多,而弩技的進展更讓各家頭領眼熱。
列作戰陣的弩手都,能在百步外就以齊射遏製敵軍衝擊,一直到敵軍衝到二十步內,可以發三矢,不論準頭,這已是王衝在平定卜漏之戰中親眼見過的西軍神臂弓手的射速。而且還是依照號令的齊射,比零零散散的自由射擊威力大得多。
僅僅隻是對西南諸夷所用木弩在器具、技法以及列陣而射上的改進,就讓弩手一躍成為諸頭領眼中的強軍。那一日用木矢和身披兩層藤甲的步卒演練下來,諸頭領為弩手都裏各家所占員額爭執不下,還紛紛要求擴大弩手都編製,前者為王衝所調解,後者則被王衝說服了。
王衝的理由是,別看弩陣威力大,可到戰時受士氣影響,實際表現卻差很多,沒有其他兵種的配合,就是一堆軟肉。
王衝卻在擦汗,他還隻是將弩陣初步組織起來而已,如果再教疊陣乃至駐隊矢的戰法,也即多層弩陣連續射擊,作到“弩不絕聲”,那就是大戰之法,威力遠勝現在這種隻能應對千人以下戰局的單層弩陣。
弩陣之術上教得太多,即便效果會打很多折扣,有心人也會說他是將軍國之技授了蠻夷,下場可不妙。何況宗穎衙內就在他身邊,正是監查他在這方麵的作為。
即便如此,各家頭領也非常滿意,再結合王衝每晚所講經典的熏陶,對中原的向往更進一層。此時王衝已講到了《春秋》,他可不是死板地講,在講《春秋》前,已通過他所演繹的《三國誌》,塑造了夜讀春秋的關二爺形象,給眾人吊足了胃口。即便是有漢家士子夏大均作謀主的田忠嗣,心中也豎起了此生隻尊關雲長的將種之心,由此而及,對《春秋》更格外看重。
十月秋涼,這一日夜裏王衝剛剛睡下,羅蠶娘正撫著線條柔和下來的小肚子頗為得意時,帳外女兵低喚,說宗穎有急事相商。
王衝急急穿衣到了外帳,宗穎顧不得說些客套的歉語,直直道:“我爹來急信,朝中有變……”
王衝暗驚,接過宗穎的信,宗澤和他多以私信方式商量,畢竟兩人謀劃多有見不得光之處。
匆匆看完信,王衝咬牙切齒,恨聲罵道:“好個唐恪!”
唐恪果然還是上書彈劾了,說宗澤王衝集蕃兵於承州,“無可守之由,無可戰之敵,徒亂人心”,更將其當作內地官兵教授兵事,亂了防夷之製,必生大患。他彈劾宗澤王衝企圖挾夷自重,大開邊釁,攻打羅國。
唐恪身為邊事司副使,沒將爭端放在邊事司裏解決,而是選擇直接上書彈劾,這是赤果果的反水。蔡京丟過來的耗子屎,終於成了炸彈,王黼的名望由此大損,在皇帝眼裏減了不少分。連自己衙門裏的下屬都管不住,還能作什麼大事?
此事對唐恪本人名聲也有很大影響,他本是所謂的君子黨,被蔡京當作工具丟去王黼的鍋裏,卻不跟王黼吃一鍋飯,選擇幫蔡京為難王黼。讓皇帝和朝野對他到底持什麼立場產生了懷疑,這就是損人不利己,幾如瘋子,其他君子黨人肯定都要跟他保持距離,就算他彈劾成功,也不會得用。
宗澤在信中憂心地說,唐恪最有威脅的話就是指稱他們集蕃兵是為了征伐羅國,這不止要壞他們的謀劃,更是亂西南局勢。
現在王黼還在回擊唐恪,但估計已焦頭爛額,而朝中已通過逃亡遼人高藥師得知遼國窘境,皇帝令知登州王師中派人隨高藥師由海路北上,聯絡金國,北事將起。由此估計,王黼對西南事的熱心會急速減退,很有可能殺驢卸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