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饑寒歲月——中學和大學時光
邱慶劍出生的山村,村民們有一項經常性的不得不從事的工作,那就是成天擔著水桶尋找泉水,以解決飲用水問題。
在這樣的山村,窮是很自然的事了。
而邱慶劍家尤其窮。他父母和別的農民一樣,靠天吃飯,但他們還做著一件別人不肯做並且認為是犯傻的事情:送他們兄弟三個讀書。
饑餓和寒冷一直伴隨著邱慶劍,從他記事那天起,到他大學畢業。
饑餓幾乎是每天都光顧他,每天上午十點過,他便會因為饑餓而頭昏眼花,連腳也抬不起來。小時候,和其他村民一樣,他家也隻吃兩頓飯,晚飯是沒有的。為了抵禦饑餓,全家人早早地上床睡覺,想的是睡著了就不知道饑餓了,可事實上,往往是在晚上被餓醒,其滋味更難受。那年頭的失眠,常常都是因為饑餓,而不是因為神經衰弱。
有一句俗話:夏天熱大家,冬天冷窮人。夏天對邱慶劍來說,不是很大的威脅。夏天可以穿得很少,可以打赤腳,最大的痛苦也不過是光腳忍受被太陽曬燙的石板路。冬天就殘酷得多了,單薄的衣衫抵禦不了寒風,破布鞋抵禦不了路麵的冰涼——下雨天為了不把鞋浸濕,有時還得打赤腳。吃不飽,身上能量已經就不足了,再加上衣服少,那種寒冷是刻骨銘心的。
凍瘡他是小時候每一個冬天都要經曆的痛苦。一入冬,手腳就開始生凍瘡,先是腫起一個一個包塊,然後是包塊潰爛,潰爛處天天流出黃色汁液,甚至膿水。這是季節病,除了飽暖之外,無藥可治,一直要等到春暖花開時,才會好起來。
從上初中時起,邱慶劍就開始住校了。
學校也在山區,離家有三十多裏路程。每周六(那時學校隻休一天),他要回家背一筐紅苕,帶一盅炒酸菜。如果情況好一點的話,母親送他到村口時,會給他一把麵值很小,加起來有兩三毛的紙幣。
那紅苕是他一個星期的口糧,酸菜是一個星期的下飯菜。在冬天裏,酸菜吃一個星期問題不大,如果到了夏天,問題就出來了,每到星期三,酸菜就變味了,然後是發黴,有錢的時候,他可以到食堂買五分錢一份的素菜吃,如果沒錢,就隻好繼續吃變味的酸菜。因為怕別人看見笑話,他總是偷偷地吃。同學中當然有家庭條件比較好的,總是大魚大肉白米飯,僅僅在吃的方麵,他就很難維持自己可憐的尊嚴。
學生時代是好動的,可邱慶劍沒錢買運動服,連一雙運動鞋也買不起,穿著母親手工做的結實但一點不適合運動的布鞋走在運動場上,不僅別人覺得別扭,自己都沒麵子。多年裏,他的體育成績一直不好,尤其是跳高之類差勁得很,和一雙鞋有很大關係。
凍瘡常常是最先光顧不太愛運動的人。為了抵禦寒冷和凍瘡,他每天晚自習後便到操場去跑步——晚上沒人看得到他笨重的布鞋——圍著跑道跑幾圈下來,生著凍瘡的腳開始奇癢難耐,不得不跌坐在地上,待癢緩解一點再起來。
最難熬的是周末步行回家,一雙生滿凍瘡的腳不僅是癢,還會漲痛難忍,因為行走時血流加快,而腫起的地方血又無法通過。二十多裏的山路,他得歇息很多次。
進入高中,升學壓力大了起來。那時,升學率很低,就百分之一二,也就是說,成績在班上第一名的學生升上大學的可能性較大,第二名就較小了,競爭十分殘酷。比如邱慶劍讀的是縣二中,是重點中學了,他所在的那一屆八個班六百多人,隻考上十來個,他是文科班第一名,是兩個上錄取線的人之一。
為了搞好學習,他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但營養卻遠遠跟上不,有好多次,他在做課間操時暈倒在操場上。
寒冷讓他在高中時的每個冬天都處於持續感冒狀態。那時,風聲雨聲讀書聲之外,還有一種聲音,那就是他的咳嗽聲,他的咳嗽聲整個冬天幹擾著同學們——多年後他都為此感到歉意。
畢業前的那一個冬天,弱不禁風的他成了重點保護對象。班主任老師給他找來了幾件舊衣服,那衣服對他來說稱得上很好的衣服,這對他當然是雪中送炭,然而,他的自尊心也受到小小的打擊——尤其是後來得知衣服還經過班上兩位女同學洗滌過——但他最終是不得不放棄自尊而選擇了溫暖。在醫院工作的表姐擔心他病了影響來年的高考,她帶他到醫院,親手給他注射了一個多月的青黴素。他的咳嗽才緩解下來。
在艱苦的中學階段,父親常常對邱慶劍這樣說:“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就什麼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