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自幼未見過這般裝束,不由著迷起來,隻管看了半晌,又去瞧魏氏容貌。隻見魏氏雖年長些,眉宇間卻有一番風流瀟灑之氣,不與俗女子同類。小妮一時看呆了,雙腳如那生根之木,隻管立住不動。還是薇兒恐她延誤過久,拖了她胳膊,生拉硬拽帶她離了皇後宮裏,自回德嬪處不提。
那邊的戲卻正唱得好,連皇後這樣心中存著事的都漸漸聽住了。隻聽得其中一個唱小生的笑吟吟唱道:
“喜得功名遂,重休提攜。荷天天配合一對兒,如鸞似鳳夫共妻。腰金衣紫身榮貴,今日謝得親幃兩情深感激。喜重相會,喜重相會,畫堂羅列珠翠。歡聲宴樂春風細,今日再成姻契,學效高飛,如魚似水。”
一旁扮妻子的小旦也是喜氣洋洋唱道:“笑吟吟慶喜,高擎著鳳凰杯。呀,象板銀箏間玉笛,列杯盤,水陸排筵會……我則見蘭堂畫閣列鼎食,永團圓世世夫妻。”
在座的命婦俱是正室身份,聽得最末唱到“永團圓世世夫妻”,個個都喜動顏色。獨有魏氏冷笑一聲,隻管拈了一把鬆子要磕。旁邊她貼身侍女紗兒見了,忙接過去撚開,又吹去細皮,托著送回魏氏手裏。魏氏隻捏了兩個,便把紗兒的手往回一捏道:
“我又不是沒手沒腳的,要你這般貼身伺候。你自己剝的,自己且多吃兩個。”
紗兒是曉得自家主子的脾性的,也不推辭,自拿了手帕包住鬆子,放到衣兜裏,又暗勸魏氏道:
“夫人可是不愛看這戲?咿咿呀呀是不合您口味,不比那什麼歌劇什麼芭蕾的。隻是皇後宴請,您務必忍耐些才好。”
魏氏笑道:“我也不是留洋一趟就連本都忘了的人,這些戲小時候也常和家人一起看。隻是聽著其中一句戲詞覺著諷刺罷了。”
紗兒便問是哪一句,魏氏倒也不隱瞞,冷笑道:“便是那‘永團圓世世夫妻’一句。”
紗兒曉得旁的命婦都是最喜這一句的,忙按了按魏氏的手臂道:“夫人且低聲些。這一句哪裏不好了?誰不願得個可心夫婿,生生世世做好夫妻?”
魏氏冷笑愈甚道:“旁的人我不管,天不可憐我,配給那姓雷的做這一世的夫妻,我隻好自認倒黴。若要讓我和他做世世代代的夫妻,我還不如一落地就抹脖子去死來得幹淨。”
紗兒恨不能將那一帕子鬆子都塞到魏氏口裏去,直將她嘴堵上了才好。幸而因著魏氏服飾怪異,性子孤僻,命婦們俱不願與她往來,獨留她一人坐在角落,才不曾叫人聽去方才那番言語。紗兒想著,今兒回去可要給觀音大士磕幾個響頭,謝她保佑皇後不曾聽見自家主子的話。
皇後這邊連道唱得好,令人裝了盤沒動過的糕點賞下去,又叫那唱小生和小旦的近前來瞧了一回,問他們名姓。那扮小生的便跪下行禮道:“小的名喚李達。”
扮小旦的也隨著跪下道:“小的叫□□官。”
眾人見那扮小旦的雖是個男子,卻是麵如傅粉,唇若塗朱,身姿窈窕,伶俐俊俏,活似個女孩。問及年齡,答曰剛滿十七。眾人歎了一回,皇後又賞了些錢,令他們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