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住處在##大街的一處三層高的公寓房內。從前夫那裏搬出後,我就一直租住在這裏。不算新式的公寓簡陋沉舊,但是房租隻要每月兩百美元,帶家電帶獨立淋浴間,房東是一對老夫妻,這些條件對於剛剛經曆婚姻失敗的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我引領著他們穿過狹長黑暗的走廊,走過逼仄搖晃的木質樓梯,經過歲月斑駁發汙的牆壁,來到了重新刷過白漆的門前。我掏出鑰匙開門時竟有些緊張。我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緊張,是因為我冒險收留了這樣一對落難的同性戀人,還是那顆仿佛推開這扇門就會洞悉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的,三十幾歲女人的好奇心在作祟,我既興奮,又害怕私念會冒犯他們。
就是帶著這樣矛盾的心情我終於打開了門鎖。
因為生意頗有起色,很長時間我都住在餐館裏沒有回來,因此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酸腐的黴味,我連忙跑過去把陽台的窗戶打開,嘴裏解釋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很久沒回來,屋子也很髒亂。。。”
我把床鋪收拾幹淨,重新從櫃子裏拿出一條薄絨被鋪在床上,又去淋浴間打了盆熱水,換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放在床頭,然後翻出藥箱找出退燒藥和消炎藥交給良吉:
“讓他躺下,給他用熱水擦擦身子。退燒藥每隔6小時一次,每次一片,消炎藥每天三次,每次兩粒。我這就去廚房燒水,你先給他擦身體吧。”
良吉嗯了一聲,就把景傑小心扶到了床上。
公寓裏沒有單獨的廚房,我跑下樓去,準備借用一樓的公用廚房燒一壺熱水。我提著水壺走了出去,在關門的時候悄悄留意了他們——良吉在為景傑解衣服,景傑睜著眼睛默默的盯著他。
我關上門,提著水壺來到了樓下。
公用廚房不大,共有三個灶台,每到用餐時間,要用灶台燒飯必須要排隊。現在已經過了吃飯時間,隻有那對老夫妻的妻子正在燒水。
“露絲,晚上好。”我用英文對她打招呼。
她衝我咧嘴笑了笑,她的嘴裏已經沒剩幾顆牙齒了。
“琴,你帶了朋友回來?”她問。
我知道美國人是不習慣打探別人隱私的,她之所以問我也是出於房東對房客的必要詢問,我就直接了當地回答她:
“是啊,我在中國的兩個朋友,他們來投靠我。”
“最近似乎到這裏來的中國人越拉越多了,你的隔壁又有一對中國夫妻剛剛住進來。”她朝外探了探身。
我驚訝:
“是嗎?原來那對非洲來的黑人兄妹已經走了嗎?”
她搖搖頭,有些無奈:
“不是走了。聽說是偷渡過來的,哥哥被錯當成小偷當場被擊斃,就在曼哈頓區內,妹妹被移民局的人帶走了,估計也要被遣送回非洲了吧。。。你沒有看新聞?”
“呃。。。這樣啊,我這幾天很忙,沒空看電視。”我低下頭胡亂答著,再不理會她,她仍在嘮叨著紐約這幾日陰冷的天氣和各家房客的瑣事。
我很快地燒好了水,心情沉重地提著水趕回自己的房間,不知為什麼,我越來越擔心良吉和景傑,很怕他們也會像那對黑人兄妹一樣,被移民局的人發現而遣送回國,或者被警察誤認為小偷橫死紐約街頭。
我加快了腳步。
我推開門,發現他們正好好地待在那裏,良吉守在床邊,景傑身上蓋著我的那條大紅色的薄絨被閉目休息,被子上麵壓著良吉的黑色外套。床頭燈被扭開了,昏黃柔和的燈輝籠罩著屋子,燈光下,兩個男人彼此守候的溫暖,使我感動到差點落淚。我忍住心酸對良吉說:
“水來了。”
我把熱水倒在玻璃杯,遞給了良吉:
“小心燙。”我推醒他。
他接過來一隻手托著杯底,另隻手捏著杯沿,搓起嘴唇一口一口地往裏吹冷氣。估計熱水變溫了後,良吉把景傑喚醒,看著他把藥片吃下,然後服侍他重新躺下,為他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