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接,本就微妙尷尬,還是在下棋,這等風月之事,本該雅致盎然,不應喧賓奪主。
謹記場合,知有旁人。
因為看不見眼睛,黑發白膚間,最有異色的,便成了丹霞般的紅唇,線條秀麗,微微濕潤,時不時緊抿,在下唇咬下一個淡而柔軟的牙印,似在思忖下一步棋,偶爾微張,像是驚訝懊惱。
蕭綏收回視線,下了一子,吃掉了他。
謝瑉看著那步棋,嘴角微翹,道:“楚王好生厲害。”
蕭綏下棋的手滯了滯。
齊景挑眉:“讓你九子又如何?”
他看棋麵上謝瑉節節敗退,心下舒坦得很,蕭綏隻開局讓子,過程從不放水,即使是讓驚人的九子,這小倌怕是不一會兒也要輸了。
謝瑉溫順地說:“世子所言極是。”
……他又不是要贏楚王。
楚王想讓他贏,棋輸了也贏了,楚王讓他輸,棋贏了也輸了。
漏刻裏的沙在悄然流逝,齊景抱著胳膊瞧,本來還有些昏昏欲睡,越瞧越清醒,越瞧越震驚。
他這些年間同蕭綏下棋的次數不算少,蕭綏棋藝精湛,不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冠絕當世還是名副其實的,好幾次,蕭綏本可以叫這小倌輸得一敗塗地,卻不露聲色地避過了那裏,下在了不痛不癢的地方。
若是換了旁人,察此微毫定然驚恐萬分,汗流浹背,偏偏這小倌技藝不精,像是瞧不出來,下得頗為輕鬆,不時麵有笑意。
棋麵上黑白子糾纏,像交頸鴛鴦,難舍難分。
齊景咽了咽口水,換了個姿勢坐,一不留神袖子帶到了棋盤邊沿的棋子,一粒棋子掉了下來,彈了彈,消失在桌下一片黑暗中。
齊景就要叫人去撿,謝瑉道:“我來。”
齊景道:“你陪楚王好好下棋就行了……”
謝瑉不聽,仍彎腰下去撿,蕭綏皺了皺眉,沒說什麼,過了一小會兒,眸光忽然深了一瞬。
謝瑉上來,神情抱歉,極盡無辜地說:“沒找到。”
“沒找到?是不是掉角落裏了?”齊景朝下人招手,“你們過來找。”
蕭綏沉聲道:“不用了。”
齊景以為他是怕麻煩,想過後再讓下人尋,於是轉頭道:“不用過來找了。”
心中則怕弄丟了蕭綏的寶貝棋子惹他責罰,暗中四覷尋找,哪兒都掃過了,一無所獲,心道估計是掉到很深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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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棋最後以蕭綏略占上風結束。照齊景說,本該結束得更早,硬生生拖延了一小刻鍾。
滿屋的下人都在偷瞧謝瑉,等待主子接下來的吩咐。
若是要留,便要去備脂膏熱水伺候謝瑉,若是不留,除了值夜的,他們就可以散了。
齊景在桌子底下,微扯了扯謝瑉衣袖,暗示他主動些,總不能叫楚王出言,成何體統?而且他也摸不準蕭綏心思,不知他到底中不中意,但大抵這份中意,也不足以叫蕭綏開口留人。
他那般挑剔,幾時身邊有過人?就是對這小倌略有不同,想必也不足以改了從前行徑,轉瞬成了色中惡徒。
蕭綏律人嚴,律己更嚴,所以為他辦事的人才死心塌地無半分怨言,因為主子都以身作則了。
睡個小倌,的確於名聲有礙,但畢竟是風流韻事,頂多坊間說幾句楚王亦好男色罷了,無甚影響。
這方麵他是真不了解蕭綏,不知道蕭綏介不介意對方伺候過別人。
齊景久居京城,因父親爵位的緣故,向來是京都少爺們追捧攀附的對象,也常同他們一道兒玩,對這事甚為清楚。
達官顯貴家的年輕公子,若是縱欲廝混,癖好分成天差地別的兩派,他們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私底下荒唐地給這兩派起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