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蓉城,市人民醫院,
同事接班後本該下班的小護士沈琳,第一件事就是取手機,按開後,手機彈出有關泥石流的新聞:川省蓉城,泥石流現已致三死十一傷。
下意識的探頭看了一眼走廊裏呆坐著的男人。
男人衣領上的血跡已經成了黑褐色,一條腿褲腳剪開,包著紗布,手上無數泥水和血跡混合的細小傷口。
這樣的傷在泥石流造成的傷亡中不算重,但看著卻好像被嚇傻了,半天眼珠子都不動,難怪同事說他像個假人。
漂亮又機械,除了直勾勾的盯著手術室的燈就是垂眸發愣。
沈琳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換下護士服,從儲物櫃裏拿了水和麵包。
她認識晉川,也認識手術室裏下了病危的衛斂秋,追衛斂秋的劇,還是斂川CP超話中的一員。
距離那場事故已經整整七個小時,晉川不吃不喝不進病房,連傷都在手術室門口包紮,快要變成石頭了。
沈琳放下水和麵包,沒敢說話,又悄悄離開了。
在網上怎麼磕顏磕CP說大話都行,但真靠近了,隻那英俊到驚心動魄的側顏都讓人喘不過來氣,像得了失語症。
隻希望衛斂秋能沒事吧。
沈琳離開後不久,祝餘和周嘉榮就到了。
周嘉榮陪祝餘去了海上玩,船出海距離不近,現在趕來已經是最快的速度。
周嘉榮人高腿長,幾步就到了晉川身邊:“小川?”
晉川從半植物人的狀態再一次蘇醒,抬頭看了一眼周嘉榮:“榮哥,我......”
他看看手術室,心裏眼裏無數的憂懼,將臉深深的埋入了手掌中。
具體情況,周嘉榮和祝餘已經從經紀人方成那裏知道。
接連大雨讓山道上的泥土疏鬆,劇組車隊過去的時候像驚醒了這頭山中煞神,泥水傾瀉而下,衛斂秋坐的那輛車連帶前後的車都被埋了個嚴嚴實實,司機被砸到擋風玻璃上的石頭擊中,當場死亡。晉川是三輛車所有人中受傷最輕的一個,其他人要麼進手術室,要麼進太平間。
祝餘從值班醫生那裏打聽到,手術還要至少三個小時。
他也心急如焚,但無計可施,現在隻能等,周嘉榮則勸晉川先去休息,說了兩句勸不動,便不再勸。
四個小時後,手術室大門打開。
醫生的意思是幸虧送來的及時,患者大出血造成的休克狀態已經糾正,肋骨和大腿的骨折也處理過,隻是肺部感染嚴重,還需要觀察。
總體來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晉川一下子沒站穩,被周嘉榮扶了一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醫生:“再說一遍。”
他這副勾魂索命的樣將醫生嚇了一跳,話都不敢說了。
周嘉榮扶著晉川:“醫生說衛斂秋沒有生命危險,他活著,過幾天就還能活蹦亂跳。”
醫生想,股骨骨折造成的大出血,活蹦亂跳怎麼也得幾個月後,不過這句話不敢說出來。
手術簽字的時候寫的不是表兄弟麼,感情這麼好的表兄弟,少見。
親兄弟都沒這樣的。
晉川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
到這一刻,他整個人才鬆弛下來,要不是周嘉榮扶著,就要跪地上了。
衛斂秋直接被推去重症監護室。
晉川瘸著腿跟在病床邊上,一眼不錯的盯著衛斂看,心裏無數次的默念:“秋秋,隻要你好起來,我一定不再糾纏你......”
晉川還想守在重症監護室外麵,周嘉榮將人拽起來:“明天中午才能探視,你頂著一腦袋土去?多少細菌,你敢進,衛斂秋受得了?”
衛斂秋沒事,晉川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周嘉榮就不再慣著,直接將人塞進浴室衝了個澡。
腿上包了一圈又一圈的保鮮膜,別的地方無數血口子糊著土,不衝不行。
隔天,晉川去探視。
衛斂秋還在昏睡中,眼皮下眼珠子不停的轉來轉去,看上去很不安。
晉川想握他的手,快碰到了又拿開,彎腰湊近他耳際:“斂秋,我沒事,晉川沒事,你安心。”
陪同的醫生看衛斂秋果然減少了緊繃的情態,都覺得很驚詫。
探視一次隻能進一個人,祝餘也著急,但沒和晉川搶。
看到衛斂秋的助理小米拎著一個雙肩包看他,走過去問:“怎麼了?方哥怎麼樣?”
方成也受了傷,但他所在的車輛沒有被泥石流砸到,隻是司機受驚踩油門,和前麵的車追尾,一條胳膊骨裂。
就這樣,病床上還一直處理衛斂秋車禍後的事宜,安撫粉絲、停止通告......雜七雜八沒閑著。
助理小米兩邊跑,祝餘來之後就把小米安排到方成那裏,說衛斂秋這裏他負責。
小米將懷裏的包往前一送:“祝少爺,這是秋哥的包,救援隊那邊才送過來,外麵我擦幹淨了,裏麵的東西我沒動,你看看?”
他知道祝餘和衛斂秋好的穿一條褲子都不嫌肥,對衛斂秋來說的私人物品,他們不可以動,但祝餘可以。
三天後,衛斂秋清醒過來,轉入普通病房。
全身上下哪兒都疼,第一看到晉川,扯了扯唇,嗓子幹的要冒煙,話都說不利落。
不過心裏高興,沒事就好。
晉川坐在床邊:“秋......斂秋,謝謝你。”
衛斂秋搖頭,幅度很小,他全身上下各種擦傷,有些傷痕不需要包紮,結痂之後變成紅褐色,看上去這裏黑一團那裏黑一團,放出去像沒來得及穿衣服的木乃伊,但眼睛很亮,很柔和。
祝餘看看周嘉榮,眉心微皺著。
周嘉榮攥了攥他的手,他明白小崽子的意思,這兩個人很不對勁。
醫生來給衛斂秋換藥,受傷的是大腿骨,衣服之類的壓根沒有。掀被子的時候周嘉榮帶著祝餘出來,沒想到晉川也跟出來。
祝餘捏捏周嘉榮握著他的手:“我要是受傷換藥,周叔叔,你也會這麼避嫌?”
周嘉榮拍了他額頭一下:“烏鴉嘴!”又道:“我找機會問。”
病房裏,
換藥的醫生年輕,不像之前手術室那位老主任一樣不知道娛樂圈的事,為轉移衛斂秋的注意力,提起晉川:“秋哥,你和晉總真是鐵哥們,我這次算信了。”
衛斂秋:“......”
醫生繼續絮叨:“你沒見你被推進手術室之後,晉總跪在手術室門口,恨不能扒門縫擠進去,自己腿瘸了都不知道,被拉起來時那血刺呼啦,臉慘白,我們都以為他也哪兒大出血......”
樓梯間,
晉川一連抽了兩根煙,站在窗戶邊上抽,風吹的大,身上煙味也能小一些。
他現在煙癮很大,還要抽,被站的遠遠的周嘉榮罵了一句,就收了起來,沉默了一小會兒,低著頭:“榮哥,我以前覺得要什麼就去爭取,陰謀陽謀都用上,總能得逞,也享受這種得逞。”
頓了頓,又道:“衛斂秋......算了。”
周嘉榮沒見過晉川這樣,好像精氣神都被抽沒了,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空茫茫,像要聽著一段佛經就會直接剃度。
隻問:“為什麼?”
晉川偏開頭,身體本能的回避這個問題。
周嘉榮嗅覺靈敏,嫌棄空氣中還有淡淡的煙味,但還是走過去,攬著人肩膀給人一個堅實的擁抱:“哭不哭?先哭後說,還是直接說?”
幾秒鍾後,一種類似於野獸哀鳴的動靜在空寂的樓梯間傳開。
醫院裏每時每刻都有這種動靜,聽到的人不會打聽,也不會看熱鬧,自覺的躲開,但仍舊心有餘悸。
幾分鍾後,晉川冷靜下來:“榮哥,我從來沒這麼怕過,也沒這麼懊悔過,如果不是我糾纏他到這裏,他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手術的時候醫生讓簽字,他連個親人都沒有,要是就這麼孤孤單單的去了,這一輩子......這一輩子......他想成家,喜歡女人,想要孩子,我能將他困在身邊,但我不敢了......”
他想到什麼說什麼,沒什麼章法,但周嘉榮聽懂了。
周嘉榮:“他豁出命救你,這都不行?”
他年前和衛斂秋交流過,雖然廚房沒說幾句話,但衛斂秋的樣子可不像是要拒絕,怎麼到晉川嘴裏,聽著像霸王硬上弓玩脫了。
晉川搖頭:“他十八歲的時候不是沒豁得出去過,就正春風那次,那個林追不過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又能強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