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旅遊了一個多月的顧青書與小高先生從郵輪上下去,渡口寒風極大,呼嘯著似乎連地皮都能掛掉一層,司機劉叔遠遠地就看見老板兩人,立馬招呼前來見老板的姚祚上前去幫忙拿行李。

姚祚早早休了寒假,因為學習實在爛的一比,姚衛民便跟高醒商量了一回,讓姚祚幹脆考到京郊的大專去上學,提前參加了內部考試,交了錢後,姚祚就徹底放了假,下一秒更是直接搬上了自己的全部家當領著自己後來交的哥們北上,打死都要跟著高醒混個名堂出來。

“欸,那就是高哥啊?靠,幾年沒見,都快要認不出來了!”姚祚依舊是穿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把全家值錢的玩意兒都往身上套去,脖子上碩大一個玉觀音在脖子上晃來晃去,一得到司機的點頭,便衝到最前麵去,一麵跟剛下郵輪的那兩個高挑青年打招呼,一麵喊,“嘿!高哥!青書!!這裏!”

顧青書一邊下台階一邊被高哥牽著,遠遠瞧見一個五顏六色的人往自己這邊跑,哪怕聽聲音已經不熟悉了,卻還是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是姚祚這小子。

“你看他,幾年不見,還穿得跟大公雞似的。”顧青書嘴上調侃,濃密睫毛下的茶色瞳孔卻滿是笑意。

小高先生頓時也樂道:“不過現在他嘴巴可嚴實多了,不會成天叭叭叭跟別人炫耀什麼。”

顧青書點了點頭,心想也是,都因為那一張得理不饒人的最進過一次醫院了,哪裏還會有人蠢到繼續拿嘴巴當刀子?

“姚祚。”顧青書跟走到麵前的姚祚打招呼,笑道,“你怎麼來了?”

姚祚動作勤快,一見到老同學們,便摘下耳朵裏的耳機,順手幫顧青書拿走手裏提著的背包,另一隻手更是搶過高醒的行李箱,說:“我咋就不能來了?我反正也沒課了,我爸就喊我到北京來跟你們敘敘舊,順便學習學習,看看高哥有沒有什麼要教我的,也好以後能幫上什麼忙哈哈。”

“你現在倒是勤快。”顧青書一邊說一邊將圍巾裹緊,不著痕跡地鬆開跟高醒握著的手,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對姚祚過來北京的真實意圖表示懷疑,但不必急於一時的去求解,顧青書覺著,過不了多久,姚祚就會主動跟他說來北京到底是做什麼的了。

三人外加一個司機上了車,回家的路上,姚祚在副駕駛不停的回頭表達對高醒還有顧青書的景仰之情:“高哥,我的嗎,你是不知道,我剛到北京看到你那四合院的時候,差點兒沒嚇死,當初你說要買,我還覺得有點貴了,現在看來真是買的值得!”

“裏麵家具都貴得很吧?我爸千叮萬囑叫我到了北京就自個兒找房子住,免得不小心刮蹭弄壞了你們的家具,那真是把我賣了估計都賠不起。”

“對了,我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麻袋的山筍,是青書你外婆他們讓我幫忙帶的,嫩得很,到時候用來熬老母雞湯肯定賊拉鮮!”

顧青書聽到這裏,免不了問說:“我上次看我外婆他們照片還是兩年前,你過來有帶他們照片嗎?”

上回的照片是還未出門創業的金哥給他寄來的,伴隨著照片寄來的還有故鄉的桂花糕。

當時照片上兩個老人坐在夕陽下,金潛站在兩個老人的身後,一張照片就將兩個老人的笑臉定格在畫麵上,叫他每每見了都生出不少感慨與溫暖。

當然,也會想起一個女人。

那位據大姐描述生下他後隻喂過他幾天奶沒多久就拋棄一切改名換姓再嫁他人的媽媽宋荷。

真是奇怪,為什麼會有人能夠拋棄那樣善良、孤苦伶仃的老人,自己享受榮華富貴去?

就算是因為顧建富愚蠢坐牢,自己受不了一個人帶三個小孩,順便還要遭受所有人的指指點點,那就能這樣一個人走了,一走了之?

上輩子宋荷幫著現任丈夫坑了他與金潛好大一個陷阱,光是送宋荷現任丈夫進去蹲號子,都不能讓他痛快,所以這輩子最好是別讓他再見到宋荷,不然他不僅要把上輩子被宋荷打著母親名號誆騙自己的賬算到這輩子的宋荷頭上,還要為老家的外公外婆討一個公道!

外公外婆就這麼一個女兒,宋荷真是從沒想過她離開後兩個老人怎麼過嗎?

顧青書腦海裏思索繁多,忽地想到大姐和二姐,也不知道她們對宋荷還有沒有什麼感情,大姐平時凶悍,但在親情麵前最是軟弱不堪一擊,宋荷要是現在出現在大姐麵前,對著大姐道個歉,噓寒問暖一陣子,說不定大姐也是要跟原諒顧建富那樣原諒宋荷。

顧青書可不相信宋荷是真的悔過,絕對是因為大姐現在出頭了,才會如此,接下去說不定就要借著親情綁架大姐為她新組建的家庭鋪路……

到那時候……顧青書眉頭微微擰起,心想,到那時候,最正確的方法應該是任由大姐去吃虧,隻要吃了虧就曉得下次不上當,可如果大姐心甘情願被哄著把宋荷的新家庭所有成員都當成親人看待怎麼辦?

更何況,眼睜睜看著大姐吃虧,他自己也做不到。

這真是個大麻煩。

顧青書看了一眼身邊的高哥,盤算著如果讓高醒去給大姐當說客,大姐會不會聽。

高醒則莫名其妙被愛人看了一眼,笑道:“怎麼了?我臉上有字?”

顧青書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什麼叫沒什麼?”高先生伸手將青書規規矩矩放在腿上的手拉進自己的手心,在司機與姚祚的麵前對青書的愛護毫無保留,“姚祚,剛才青書問你有沒有照片,你照片呢?”

姚祚立馬懂事地不回頭看高哥與嫂子親密接觸,腦袋跟固定在了椅背上麵一樣,眼睛直視前方,回說:“帶了帶了,放心吧,胖子跟我去拍了好多照片,都洗了出來,整理成了相冊,現在在家裏放著呢,嫂子你、咳咳,青書你回去後就能看見。”

高先生以為小狐狸是想念故鄉的親人,誰知道小狐狸是琢磨著該怎麼先一步把宋荷那一家子給整一頓,好叫那些人不敢生出巴結上來的念頭。

“好,謝謝。”顧青書暫時沒有法子,隻能暫且將此事壓下,慢慢琢磨,聞言又笑意滿滿地跟姚祚道謝。

姚祚嘴皮子實在是謙虛了很多,聽見青書的道謝,立馬抓了抓後腦勺,說:“哎,道什麼謝呀,都是應該的,你外婆就是我外婆,你外公就是我外公。”

高先生聽了這話卻笑眯眯地反問:“哦?怎麼,你跟青書成一家人了?”

姚祚同學瞬間求生欲望爆棚,嘿嘿笑著說:“哪裏哪裏,高哥你跟青書才是一家人,我算個啥呀?啥也不是。”

三人太久沒見麵,插科打諢著回了四合院,一進屋,請過阿姨一周打掃一次的四合院內幹淨如離開前一樣,纖塵不染,院子裏的花都搬到了溫室裏,但花都搬走了,院子便顯得有些空蕩蕩,有劉叔作主把去年冬天擺過的大水缸都又擺了出來,八口大缸內養了錦鯉與冬天也能開花的睡蓮,看著大氣又充滿意趣。

姚祚等高醒他們回來的時候,總往四合院跑,每次來總能被四合院內各種精細的擺件和有門路才能買到的各種古董花瓶感到自己見識短淺。

然而最讓姚祚感到驚奇的,卻是高哥與嫂子這兩人如今越發默契親密的關係。

隻見一回家,越發成熟穩重叫人不敢小覷的高哥就把空調打開,電視打開,地熱打開,什麼都打開,然後先是蹲下來給青書換鞋,又是幫忙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最後讓他隨便坐坐,就拉著青書回了裏屋,兩人都換了一身家居服才一齊出來。

家居服明顯是情侶裝,軟乎乎的毛線開衫都是一個款式,穿在顧青書身上那是漂亮精致昂貴的感覺,穿在高哥身上,那又是另一種感覺。

但這還不算完,爐子上有請來燉湯的阿姨一早就在廚房準備了銀耳湯,姚祚就這麼看著不少工地老板與合作商口中笑麵虎的高哥對著顧青書鞍前馬後,從回家到現在就沒有停下圍著青書轉來轉去,去廚房端來銀耳湯後見青書不想喝,還耐著性子一會兒喂一勺,青書則裹著珊瑚絨的小攤子,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相冊,對高哥的照顧習以為常。

“胖子現在怎麼又胖了不少?”顧青書看見照片裏胖子穿著老大爺的背心,舉著個水槍在欺負廠裏的熊孩子,忍不住眼睛滿是星星地邀請身邊的高哥一塊兒看。

高醒趁機又喂了一勺子銀耳湯給寶貝吃,一邊放下碗一邊右手摟去寶貝的肩膀處,姿態自然溫和地跟著笑道:“哈哈還真是,喊他減肥吧,太胖了小心你二姐甩了他。”

顧青書笑著哼了一聲,說:“那我才不要提醒他,由著他繼續胖吧。”

姚祚感覺自己就像是個透明人一樣,好不容易等著嫂子說要去睡午覺,眼巴巴瞅著高哥黏糊糊地背著嫂子去臥室,才鬆了口氣。

而被高醒送回臥室的顧青書一沾床,修長細白的手指就輕輕鉤住了高先生的衣領,饒有興趣地笑問:“怎麼?有什麼話是要跟姚祚單獨說的嗎?”

高醒坐在床邊,因著領子被青書勾著,便順從、溺愛地低頭下去親了親漂亮寶貝的唇,這唇於他而言其實根本沾不得,一沾便忍不住期望一直親下去:“怎麼會?隻是姚祚大老遠跑過來,我總不能陪著你睡覺,把人丟在客廳看電視吧?”

“為什麼不可以?”顧青書閉著眼睛,唇角似有若無地翹著。

小高先生立馬被這句話念叨得意亂情迷,答應說:“也對,為什麼不可以呢……”

於是坐在客廳的姚祚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等到高哥從臥室出來,剛想要訴苦抱怨一番,問問高哥幹啥去了,但很快又閉嘴,高哥跟嫂子在一起還能幹啥?用屁股想都該知道啊!

“啊哈哈哈,高哥,你回來啦?坐坐坐。”姚祚站起來招呼道。

高醒笑姚祚表現得跟他是這屋子的主人,自己是客人一樣,但這無傷大雅,對姚祚擺了擺手,道:“來,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