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紀菡努力忍著情緒，可卻止不住眼淚簌簌掉下，他的捏了捏紅通的鼻子，最終點了點頭，“好，好。”
晏初雲嘴角浮現起一絲笑容，“有陛下這句話，臣便也能放心了。”
荀紀菡凝視著他那雙清亮的老眼，總覺得與在宮中見時的不同了，似乎……裏麵帶著一種回光返照的跡象。
晏初雲似乎正在地從他的身邊流失，如今躺在床上的，隻是一完好的軀殼，等著他閉眼，便會慢慢地消解，從這世間消失。
荀紀菡並非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別，隻是對於晏初雲的離去，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沒有做好準備。
晏初雲雖隻是宮裏的一介太監，但久在身邊伺候，又安守本分，不爭不搶，荀紀菡對他也早生出了依賴感，一想到兩人就要陰陽兩隔，喉中又再泛起了酸澀。
“多謝陛下恩賞。”晏初雲由衷感謝，原本繃在胸口的緊張感驟然鬆下，眼淚也不住溢出了眼眶。
他擦淚，將眼睫垂下，雙手琢磨著掛在腰間的玉佩，那並非什麼名玉製成，隻是一塊刻著平安兩個大字的黃玉正方形玉佩。
夏伊冉曾與他說，那是她從出生時便配在了身上的，在王府時，便也一直見她帶著，直到她難產而死。
在他被重新分調之前，他偷偷順走了這枚玉佩，他怕荀紀菡認出，被一直收著不敢佩戴，是到了今日，他自覺死期將至，所以才翻了出來戴在身上，希望能隨他一塊入土。
晏初雲閉上了眼，不去胡思亂想，也許這對他來說，便是最好的結局。
…………
沈玉澤站在門外等待，他手中握著湯婆子取暖，知道那兩位貴人多日不見，談起話來定是沒完沒了的，他便安心地靠著廊柱閉眼小憩。
困意尚未湧入腦中，忽然他後背一道重力朝他壓下，他立即睜開了雙眼，隻見是孟闌的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回頭看她，孟闌對他燦爛一笑，“我聽說陛下去見了晏公公，便過來看看你。”
沈玉澤握著她的手腕，隨後側過了身子，低頭看向她的小腿，“這天是越來越冷了，你平日若是無事，就盡量別出門了，以免舊傷複發，這大夫的話還是該聽的。”
孟闌轉過身，似乎不欲聽他念叨，但她的雙手被抓，硬生生地竟逼著她坐下。
沈玉澤雙手抱著胸，語氣認真，“你別以為你抓了馬易勤立了功，你私闖六王府的罪我就不追究了。我告訴你，在咱們成親之前，你可還是玉女司的人，你還受我管製，不尊上司命令，你捫心自問，你該不該罰？”
孟闌撇過頭，不敢看他那雙漆黑的眸，她轉了轉眼珠子，自覺理虧，便垂下了頭，撅唇沒有說話。
沈玉澤看她這副模樣，氣勢頓時弱了下來，細想自己方才的語氣是不是過於重了，心底隨即生出一股懊悔之意。
孟闌依舊垂頭不語，他撓了撓額頭，袖子內五對指尖輕輕地敲著，掩飾內心的緊張。
“那好吧，”忽然孟闌輕輕歎氣，“那大人想怎麼發落我？”
“我……”沈玉澤坐直了身子，“我不是說一定要發落你，就是……就是你不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呀，我說得對吧？上次進葉府是一次，現在又是。”
“好啦好啦。”沈玉澤甩了甩手，“我現在手上要處理的事還多著呢，沒空管你，要出門……東廠又不是沒有馬車轎輿，通知福佳一聲，他自會安排的。”m.X520xs.Com
孟闌睫毛一顫，微微抬頭，看著他那副傲嬌的神情，嘴角難掩笑意，但還是憋住了。
“沈大人。”
“咋了？”
孟闌斜了斜眼，“手爐都掉地上了。”
沈玉澤往身下一看，不禁暗罵自己一聲糊塗，連忙彎身去撿。
忽然門咿呀一聲被打開，荀紀菡從裏邊走了出來，下意識便往他們的方向看來。
孟闌立即彈起身來，伸手去拍沈玉澤的背。
沈玉澤轉過身，見荀紀菡眯著眼看著他倆，隨即朝他打千兒。
孟闌也慌亂地垂下了頭，她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著皇帝，瞬息間什麼禮儀也都忘了，幹脆就站在原地不動。
她腦子想的什麼荀紀菡一概不知，隻是匆匆掃了他們兩眼便垂下眸，輕聲道：“回宮吧。”
沈玉澤點頭遵命，他回頭與孟闌對望了一眼，才緩緩上前攙扶著荀紀菡離開了東廠。
一直到他們上車，荀紀菡剛一坐定，便道：“回去替朕擬旨。”
沈玉澤將手爐塞給了荀紀菡，點了點頭，又問：“什麼旨意？”